自打接受展云鹏的主动施援,答应去假日酒店与他见面起,我就在心中为这一天做准备了。甚至,我主动盼等着它。
就像小时候放了学必须先完成作业再玩乐,我也希望尽快受那必受的制裁。哪怕内心在恐惧,恐惧又催我去逃避。
前者是我精神思想上的价值选择,后者是人性懦弱本能。
回首这段日子,我自认已经极尽所能地在平衡二者之间的博弈。
我希望,我能……怎么说,能更壮烈地去面对这一天,好使自己的卑劣看起来淡弱无痕,好使迟雪可能对我产生的厌恶被其他感情冲没。
而此刻,一切那些想象中的壮烈的戏剧性装点都没有,我无法借以粉饰自己的丑陋面貌,就这么干巴的、赤裸的摊开在迟雪面前。
他还这么轻描淡写,满脸受伤委屈——他这是在伪饰吗?是在用儿女情长的酸楚掩盖真正伤人的厌恶与嫌弃吗?
没有人会不厌恶一个虐杀者吧。
看看我的双手,它曾经用阴毒的方式缓缓将一条生命杀死,然后逍遥法外假装良民活在普通安逸的静好世界里啊!
“我明天就回去。”僵持良久,我开口回应迟雪的话。
这一开口才发现,我已经浑身都麻了。又冷又麻,连嘴角都好像发冷变硬的馒头,扯动起来异常艰辛。
七月盛夏,我如堕冰窟。
不敢多看迟雪的眼睛和表情,我说完话就一脚跨出立交桥投下的阴影,带着一种自裁般的心情走入灯光中。
迟雪紧忙跟上来,长臂一展将我揽在怀中。比起刚才不敢落手碰我的样子,他现在仿佛走了另一个极端,就要紧紧攥住我。
我挣扎不开,只好僵着被他钳制把控。他一言不发,脸颊皮肉之下后牙槽紧咬,生气了。
极好的夜色漫步时光,就这样被弄得破碎可怜,很是糟糕。
后面的路途中谁也没有再说话,我们就这样以一个看起来亲密,实则极不舒服的姿态回到他的房子。
进了门又锁了门,他才肯放开我。
“你敢明天就走,我就让你再也见不到我。”他绷着脸说威胁的话,言罢,又似乎不满意这话的威慑力度。
目光如钩嵌入我的皮肉中,双手扶上我的腰身然后蓦然掐紧,抬起膝盖逼开我腿根,恨恨地换了一句。
“我干脆草(死你算了,万一以后真有人来向我要人,我就把灵牌给人看。”他顿了顿,“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自己也不能。”
我到底没能隔天逃走,幸好也没被草(死。
相反,那天晚上迟雪做得比任何一次都温柔,颠簸的力度好像波浪规律的船,我竟然在他的进出中睡着了,一夜无梦。
早晨醒来,我身体干净,精神清爽。
头一次,我的脑皮层中没有留下一丝梦魇的气息,遍寻不到那黏稠可怖的惧意。
我迫不及待找来吴怱为我做精神状态测评。他随身携带仪器不够用,迟雪便联系了可靠的私人心理诊所,借用设备。
血液,心电图,脑电波图,结果都趋于正常水平,我的平静获得了科学的认可和证明。
以往我根本不在乎这些,现在却能从中获得健康的信心。
在东南亚的时候,我为求一丝寄托与宁静会去相信玄学,听大师指点。如今科学取而代之,成为支持我信心的信仰。
“怎么样,舒坦了吗?”迟雪抱臂靠着诊室门框,听吴怱将图纸上的结果讲解完,对我问道。
我的心情宛如新生,既敞阔又有一丝羞怯,只对他笑笑。然后叠好图纸装入袋中,对吴怱和诊所主人道谢。
“你这儿也好转了吧?”吴怱指指耳朵,探究的眼神略带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