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美芳眉心捻起听了,一脸不满:“清河街道福利院能给他上什么好学校啊,别小学读完就送技校去了,多好的苗子浪费掉……这样吧,我打申请收养他,行吗?”
我很深刻地记得迟雪听到这句话的情景。
通常来说,他对别人议论他、安排他的声音都满不在乎,当时若非我跟着向美芳在那里见警察,他根本不会靠近他们。
所以,他们在交谈时,他正站在我两米开外,右脚踩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反复摩擦地面玩,有时试图单脚立在上面,好像自己的整个世界只有那块石头。
然而,向美芳那句询问明显砸进了他那个孤寂的世界。
他原本踩在锋利的石头上,双臂微微张开保持身体平衡。向美芳这边话音一落,他那边就骤然向前猛倾,整个人从那小石头上近乎狼狈地踉跄而下。
接着,他扭过头来,黑漆漆的眼睛瞪得好圆,好像刚刚听见的是世界上最难以置信的消息。
向美芳注意到他的动静,远远望过去同他对视。
少顷,朗声问她:“小孩儿,你愿意给我当儿子吗?”
他那时的模样就如同一只可以听语音指示的智能机器人,嘴唇随着向美芳的声音小幅度又张又合,却怎么都没有声音。
他急得脸都红了,双手胡乱挥舞。
我急忙过去拽他,抓住他的手腕让他看我,用教幼儿说话的方式带他说:“愿、意,愿、意。快告诉妈妈,说你愿意啊!”
他便紧紧盯着我,跟住我的动作张嘴,双唇幅度一次比一次大,比划了好几回,终于用一种细弱而沙哑的声音说出:“愿意。”
那一刻,向美芳哪怕开始只是随口问问,也再无法收回打算了。
院子里的空气发生神奇的变化,把我们三人彼此牵绊起来,织入一张巨大而温暖的、看不见的网中。而我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名为“家人”的气场。
几天后,我们一起去办理他的领养手续。
表格填到姓名一栏,向美芳让我来写,我在上面用自己练了好几百次的笔触填下那个认真给他起的名字。
向迟雪。
那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丢掉“向”字,褪下所有慌乱、无措、沉默,成为今天风度翩翩长袖善舞的迟雪。
作者有话说:
10号要申榜了,数据过于惨淡,有没有收藏和海星呜呜呜呜,帮我冲冲新文榜吧!!?
第6章 我确实曾满怀“无法原谅”的心情
宋蔚然曾经问过我,对迟雪到底抱着什么态度。
她很简单,在她心中,迟雪就是个少时玩伴,他能在名利场混出名堂来她打心底里为他高兴,出名后的他到底还跟不跟自己有联系、有关系,她不在乎。
她也知道,我不同。
我当然同样会为迟雪的成功感到高兴,但永远无法纯粹地高兴。宋蔚然以为,我是因为迟雪在向美芳病重的时候离开而无法原谅他。
不可否认,我确实曾满怀“无法原谅”的心情,在年少气盛时。
二十岁之前,我每每回想他的离开都觉得揪心和愤怒,幻想有朝一日再问问他为什么。
但人生经历多以后,许多事情会被看淡。不解、愤怒、执著,如今已然无声消散。真要回答宋蔚然这个问题,我也想不出一个清楚确切的答案。
我只是没办法对他怀抱任何一种单一的情感和情绪,这些年来我一直深深地思念他,同时本能地抗拒他。
我想象了无数次再见他的场景,却没有想过,真的能再见。
这次相聚三天之后,我感受到了“名人效应”这种东西。
那天心里虽然已经确知被郑老板放鸽子,但为了春风不醉的活路,我还是摆正心态积极争取,又再联系过他两回,然而结果不尽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