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大少爷走投无路之时,唯一站出来向他伸出援手的,是云连。
那年,他也才不过十九岁。
云连从十二岁起就独自一人讨生活,跟过各式各样的人,也见惯了生死和背叛。死个东家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但陆定天是第一个真正把他当人看的主子。
话虽如此,这一小份恩情并不足以叫云连为陆家拼命,给他饭吃的是陆定天不是陆承璋。云连肯站出来是因为陆承璋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一半陆家的资产。
陆承璋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家业继承人,无能到一定程度,自是会有人落井下石,可一旦强硬起来,也不是谁都敢挑衅滋事的。他只是少一股狠劲,或是能给他狠劲的人。
云连没让他失望。
不出一个月整个租界区就被搅得血雨腥风,那些一路跟着他打拼过来的手足弟兄,以及老爷死后丢了饭碗的陆家打手,全都指望着云连带他们杀出一条血路。这些人是真正的亡命之徒,除了一条命以外没有任何赌注可下。
俱乐部新上任的老板接连死了两个,码头上新进的货物也是来一批烧一批,而巡捕房却不知为何装聋作哑置身事外。渐渐地没人再敢出手接陆家这些烫手山芋,原本吞下去的肥肉也一块块又吐了出来。
云连一战成名。从那以后,怕他的狠他的,眼红他的瞧不起他的,哪怕心里再不请愿,表面上也得和和气气地喊一声“云老板”。
而陆承璋,一个原本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学会了脏话,抽起了大烟,哆哆嗦嗦地跟在别人身后操起棍棒刀枪,在弱肉强食的上海滩为自己保住了一席之地。
云连眼看着他从云端跌入泥沼,又脱胎换骨地站起来,时间久了竟也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水凉透了。
云连从浴缸里跨出来,用干燥的浴巾随意擦了两下前胸后背,就这么赤条条地出了浴室。
陆承璋正无所事事地窝在客厅的沙发里,茶几上放着两瓶汽水。
云连越过他一声不吭地进了卧室,在衣柜里翻找了半天,抽出条棉布长裤套上。
“给你准备了衣服,怎么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