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翰林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至于别的,我在回信里应该说的很清楚,连仁君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昨天刚收到,大少爷手头有现成的宅子,这两天就可以腾出来。一切按照三少爷的吩咐来办,有什么别的要求也尽管可以提出来。”
“没别的要求。在外烦请叫我声云老板,少爷我不爱听。”云连屈起右腿踩到椅面上,两手十指交叉扣住膝盖,把整条腿圈在胸前,“连府我可以常去,老头子的灵堂我也会拜,别的可就管不着了。我有生意要做,去沈阳可不是专程为了认亲的。”
这话听着有些不太友善,钱禄长略觉不安地偷瞄他的脸色,却发现对方正伸长了胳膊用筷子去够桌子中央的炒肚片,因为屈起一条腿的缘故姿势很是别扭。
“我知道,事隔二十多年才来寻你认祖确是有些不近人情。但云老板,老爷一定也有他的苦衷……”
“老头子都归西了,我还怨他干什么?钱管家,我不是在乎那些东西的人。”
酒斟上了,云连就着老白干又吃了块肚片,钱禄长指示伙计把炒肚片换到靠近桌沿的位置,谁知他吃了两块又不吃了,转而去夹桌子另一侧的油爆虾。
六月中的闷热天气,云连却像模像样地穿了套深色西装,只是西装不太合身,再加上不怎么得体的坐姿,不但未显优雅还反增了一股痞气。
“如果他生在连家养在连家,就断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钱禄长看着他默默地想,“造化弄人啊。”
大概实在是觉得热了,云连放下筷子把右侧裤腿卷了起来,露出半截雪白精瘦的小腿。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不知当问不当问。”
钱禄长回过神来:“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便是。”
“连翰林德高望重,京云报社向来受爱国人士追捧,名声在外。跟连家攀上关系对我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连家能从我身上图些什么呢?”云连面上带笑,慢条斯理的口吻使他看上去分外诚恳,“连翰林已死,只要他大少爷不开口,没人会揪着寻亲一事不放。我同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就算一辈子没有瓜葛也能活得好好的。连仁君到底是怎么想的,硬把一个消失了二十多年的不成器的弟弟找回去,对他有什么好处?”
钱禄长咽了口唾沫,一时不知道如何做答。
寻亲一事本就十分突兀,连府上下包括两位少爷在内无一人知晓连老爷在外头还有一个小儿子。连仁君依着父亲给的线索派人一路从奉天寻到天津,又从天津追到上海,终于在连翰林弥留之际找到了云连,直到现在还不是很相信自己还有这么个三弟。
云连见对方沉默不语,咧开嘴又是一笑:“你别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一问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