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突然有一天, 穆家的人前来报喜说,曲姑娘她生了——众人纷纷问, 生了个啥子?
来人答说, 生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姐,甚是富贵讨喜的面相, 穆府一家老小都珍爱得打紧。
印斟乍然听至此处,差点没给吐出一口老血。
就连谢恒颜也浑浑噩噩的, 拉着印斟连声问道:“会不会搞错了什么?你其实……不是你爹亲生的?”
印斟简直头疼得厉害, 等到完全会过意来,反手一把拉过了谢恒颜,这回干脆等也不想等了,二话不说调头上马,仿佛这破地方一刻也不能多待似的, 直朝远离翡石村的方向绝尘而去……
话说回来, 那穆卯生与曲家的姑娘, 原本就是两情相悦, 之后奉子成婚,一早已瞒下曲穆两家人,背地里头悄悄地私会,一时之间郎情妾意, 两人爱到了深处, 自然山盟海誓, 连那至死不渝的承诺都有了,哪儿还怕什么违背族规?
穆卯生啊穆卯生,说到底还是那个叛逆的穆家四郎,只是换得一个时间,换得一个背景,他的脾性从始至终,未曾有过任何一刻的改变。
但印斟对他此般做法十分的鄙夷,只听闻那二人早已私相授受之时,便生出几许难言的轻视之心。
“即便穆曲两家早有姻盟之意,说到底他二人私下行如此之举,任人听了也多半会批不成体统。”印斟冷冷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当做儿戏对待?”
谢恒颜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掩唇笑道:“照你这么说,咱俩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私底下也什么都干了,不是越发的不成体统?”
印斟耳根一红,先没开口说话,谢恒颜已是抢先说道:“我看你啊,就是心里愤懑不平,认为你爹娶的不是你娘,生了个女儿也不是你,所以感到大不痛快……是不是?”
印斟:“……”
“可是你想啊,印斟。”谢恒颜调侃道,“如果他们真按原来的走向,你爹你娘一块儿私奔去了,再生出一个小印斟来——你说,我是跟着你这大的,还是跟着那小的去?”
“嗯,你说的对。”印斟忽道。
谢恒颜:“……?”
“我是觉得,我们之间……差了点什么。”印斟拉过谢恒颜的小爪儿,反是一脸认真道,“我这一辈子,认准一个人,哪怕到下辈子,也定要同他一起的。谢恒颜,你我就差拜堂成亲了,左右也闲来无事,不如将正事一并办了……你想上哪儿办去?”
“等、等等……”谢恒颜脸也红了,禁不住结结巴巴道,“你说办啥正事?我……我听不懂啊。”
印斟道:“拜堂、成亲,我娶你。”
“打住打住……”谢恒颜道,“凭啥是你娶我?不能我娶你吗?”
印斟干脆道:“也行。我都行。”
——反正到了床上,谁上谁下,一目了然。
谢恒颜不知其中利害,反争强斗狠似的说道:“我也都行。”
于是乎,两人就近停了下来,选在不远处的归杨小城,花干近来好不容易攒起的积蓄,一人置办了一套婚服,且都是量身定做的,上等绸缎,待选得恰好的良辰吉日,又喊来几个做这行儿的小厮,吹拉弹唱,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时热闹得不可开交,仿佛竟成真的一样。
印斟和谢恒颜,如今两个没爹没娘的人,索性以天为证,以地为媒,既穿得一身大红喜服,一高一矮两道身影,俱是以男子的梳妆打扮,长发披肩,红冠束起,如此一来,谢恒颜便愈发显得眉清目秀,如玉雕琢,印斟更是瞧来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他们拜过了天地,末了,又彼此对着深深一鞠,谢恒颜倒是头次见到这般场面,心里感觉既新鲜又兴奋,彼时抬起眼来,深深望着印斟百看不厌的面容,印斟也带了抹淡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等到了夜里,满室的灯笼蜡烛纷纷点燃,大红的窗纸纱帘铺得遍天,印斟与谢恒颜面对面坐在窗前,印斟自鬓间剪下一缕黑发,与谢恒颜的头发并一块打成了结,再细心收进了盒里,说:“……这是结发。”
谢恒颜问:“是不是这样,我就算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儿了?”
印斟抬手勾了勾他的鼻尖儿,说:“你不一直都是?”
“是是是!一直都是!”谢恒颜反握回印斟的手,红光照耀下的面庞漾成了桃色,一双黝黑的眼睛倒映着彼此的脸孔,这会竟是温柔的不像话了。
“颜颜。”印斟单手捧着谢恒颜的脸,低声说道,“我有时真的害怕,这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一般。你说我们走到今天,能有这般圆满的结果,过后真不会像那道结界一样,再次消失不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