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能。”谢恒颜摇头说,“一旦傀儡大开杀戒,对活人的性命生出无限贪念,此后生杀予夺,彻底灭绝人性,同一般的怪物又有何分别?”
印斟却说:“我要你活着,就算杀了我也……”
话没说完,却让蹭上前的谢恒颜一把拥住。货船里外没有灯火照明,两人不得不在黑暗中相互依偎着,拼命索取这份仅剩唯一的温暖,仿佛此刻正在绝望最深处,哪怕倾尽了全力,亦无法触碰到最终靠岸的边。
这一艘从里至外,尽由黑暗笼罩着的空落海船,载着印斟谢恒颜漂浮了一路,前后度过了三天三夜的平静时间。这三天的日子里,谢恒颜除去睁眼发呆的间隙,几乎都在无尽的沉睡中消磨——因他不敢睁开眼,害怕在船上十来余未亡的魂灵,会争先恐后地上前将他撕成碎片。
谢恒颜几乎水米未进,这让印斟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在第四天的时候,他将海船停在一处未知的海岸,两人单独乘小船,借用符咒及图纸的航线做指引,朝往曾经铜京岛的方向不断漂浮前行。
那是一段自他二人相识以来,绝望到几乎完全陷入沉默的晦暗日子。印斟不知道还要这样下去维持多久,他只感觉他和谢恒颜已到了难以支撑的极限状态,现实堆积的压抑情感,以及随时都将濒临死亡的恐惧,几乎无时无刻都环绕在身边,将他们推往另一处全然陌生的深渊。
直到第六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所乘那艘小船,终于摇摇晃晃停靠在岸——印斟方抬起眼,入目仍是大片大片望不断的雾霭及白沙,正与当初在结界中所见之景相差无几。
“颜颜,到家了。”印斟拨醒怀中昏睡的谢恒颜,“我不认路,你带我走。”
谢恒颜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他几乎不敢相信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能回到铜京岛上。他半信半疑地看向印斟,印斟却缓缓放他下地,并以温缓的声音对他说道:“找你家去。”
家?
所谓铜京岛上曾经的“家”,如今已然化为一处空无一人的平地。眼前只有茫茫不见终点的白沙,和着朦胧不清的雾霭,当初隐有哨声响起的码头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相互堆叠的渔船,这会长满了抹不去的大把青苔,谢恒颜就住在码头往后不远处,曾经开满栀子的花圃木屋外,临人都是面相和善的普通人,尽管谢淙鲜少与他们有过交集,但对谢恒颜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美好过往。
“……是真的不在了。”谢恒颜喃喃说道,“不是梦,这是为什么?”
——继先前无意闯入方焉所造出的虚幻结界之后,不光整座铜京岛化为了无人的荒土,就连谢淙与谢恒颜曾经的那间木屋也不在了。
所有的一切,都像不曾存在过的泡影一样,莫名其妙在原地消失了,就连损毁过的痕迹也不曾留下。
“连我自己家也没有了。”悲怆之余带给谢恒颜的,更是某种难以置信的异样情绪,他忍不住向印斟道,“就算一般能力强大,会施用术法的人,也不至于在短短数年时间里,将一座完整的小岛夷为平地吧?”
印斟摇摇头,刚想说他不知道。偏在这时,两人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悠远而傲慢的,陡然传至了耳畔——
“因为铜京岛作为藏匿方焉的嫌疑地点之一,早在三年以前,已让平朝城容府列为重点监视的目标。”容十涟的身影近在咫尺,隐匿于白沙地雾霭朦胧的深处,一步一步朝他二人缓缓走来,“我知道,在这岛上曾住着一个人,他与你的容貌五官几乎一模一样……也就是这些年,他四处冒用方焉的名头,刻意散播行踪,借此方法遮掩我们追查的路线。”
谢恒颜蓦地回头,狰狞的瞳孔正对容十涟似笑非笑的面孔。
“是你?”印斟顿时露出防备的神情,伸手欲探入袖中取来符咒,却让谢恒颜不动声色地摁了回去。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与人缠斗的力气了。
“是我。”
容十涟高昂起头,毫不费力地说道:“不然你们以为,结界封_锁整座大山并来枫镇,为何偏留下你们两条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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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淙还有十秒到达战场……貌似又迟一章了,其实我觉得谢淙挺惨的,他也在用特殊的方式守护自己的崽,可惜这样的爱就比不上印斟能给的细水长流……
今天的印斟纵容谢恒颜,已经到达某种可以放弃原则的地步,当然也算是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的困境。
这段剧情在原来的大纲里是砍掉的,后来写的时候又不自觉地加了上去……也是想让颜颜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会轻易丢失自己的初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