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这样说,那我二人之间,到底谁是怪物?”谢恒颜厉声道,“前后不过二十年的时间,你残忍杀死了印斟双亲,还一把火烧毁康问家的私塾,过后却将他二人收为徒弟,偏给自己冠上师父的名号——如此说来,究竟是我惺惺作态,还是你这老怪物虚情假意,道貌岸然呢?”
“你……”成道逢布满血丝的双眼赫然睁大,“这些话,是谁说给你听的?”
谢恒颜道:“是谁说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话并无虚假。是你杀了印斟父母,是你亲手烧毁整间私塾,此生你手沾荤腥无数,还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的不是?”
“你……你……你这……”
成道逢不知怎的,面色猝然有些泛青,单以一手指向谢恒颜的脸庞,颤巍巍出声道:“你这……不知死活的混账妖物!”
说毕忽而浑身一震,蓦地弯下腰身,吐出一口乌黑色的血——原是方才以鲜血引魂的术法耗足了元气,再经谢恒颜一番刺_激下来,顿时只觉浑身气血上涌,倏忽就喷了一口老血,险些溅得谢恒颜满脸。
这会谢恒颜怀抱着乌念,正是怔然无措的间隙,成道逢却是陡然站直了腰身,毫无顾忌地再次施法,直向那半空之中飘飞不断的方焉残魂,大喝一声。道:“该是时候回去了,蓉一,你我罪孽皆深至此,在这凡尘中还有何可留恋的!”
说毕一道符咒沿手势隔空划开猩红而狰狞的血痕,成道逢此一番想法既成定数,纵是天王老子下凡也无法阻挠,慌乱中谢恒颜伸出一手,不受控制地高声喝止道:“不要……!!!”
——话音方落,那所有曲成二人的过往回忆,烈火燃烧中的虚弱魂魄,都在成道逢的术法牵引中飞速聚拢于一处,而后只听一声石破天惊的剧烈响动,正于谢恒颜撕裂般的痛楚神色里,方焉那缕残魂瞬间化为无数道碎片,纷纷扬扬落入火焰包围的尘埃之中,自此消失得无踪无影。
而与此同时,乌念原就枯瘦不堪的身形渐渐开始枯萎,以致由面部愈渐朝外泛起青紫色的尸斑。不远处的成道逢亦是力竭倒了下来,不住朝外喷出暗红色的血液。
“念、念儿!”谢恒颜喉咙一滞,通红的双眼里已然泛起泪光,“念儿!!!!”
“结束了。”
成道逢全身虚脱,几乎空洞地仰望着头顶陈旧的房梁,此后不知是说给自己,亦或说给别人听的,他再一次机械而麻木地重复了一遍:“……结束了。”
谢恒颜眉目骤凝,方欲转头说些什么,突然烈火燃烧着的祠堂之外,传来一声熟悉而焦灼的呼唤:“师父!”
谢恒颜的意识是当真有些恍惚了,那一瞬间,他差点以为唤出这声的人会是印斟——但结果显然不是,因为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康问便带领十来余容府众人推开了祠堂的大门,谢恒颜抱起乌念正待起身,那些个手提长刀凶神恶煞的守卫已纷纷围党上前,直将谢恒颜逼向最角落里,并扬声喝道:“看你这妖物还往哪里跑?小命也不想要了?!”
谢恒颜双目骤然一红,喉间同时爆发出低哑至极的一声嘶吼,众人闻得此声,俱不由得露出惊恐惶然的神情,唯独康问踏前一步,冷下声线对谢恒颜道:“大胆妖孽,何以嚣张至此?”
谢恒颜动了动唇,来不及吭声,成道逢已是微微颤声道:“康问?!”
“师父,我来救你了!”康问大步跨入门槛之内,顺势将成道逢扶起,彼时只见那遍地斑驳的血污,禁不住怒从心起,反身一脚踹往谢恒颜的背上,吼道,“你这该死的傀儡,只一日不害我师父,偏觉浑身上下不舒坦了不成?”
谢恒颜哇的一声,让他踹进火堆里打了个滚,一时险些沾得满身火星,幸得成道逢在后喊了一声,康问顾不及下重手,匆忙朝回赶了过去,急问道:“师父怎么了?”
成道逢目光一动不动,注视康问的双眼,及至确认他未窃听方才那番对话的间隙,成道逢稍适松下一口气来,转又向康问道:“你……为何会在此处?”
“是容大老爷派我来的。”康问说,“这会扶则山起了场大火,山民险些都闹翻天了,正好我又犯了一点小错,大老爷说……给机会让我弥补。”
成道逢继续追问:“你犯了什么‘小错’?”
“是他——”康问一手指向谢恒颜,登时变得愤慨起来,“是这妖孽伤了容不羁,害他至今没能醒转,大老爷一时爱子心切,自然要怨我照看不周了……”
“你说什么?”成道逢愕然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康问道:“就昨儿夜里啊,容不羁让这傀儡一扇尖给抹了喉咙,现整座容府都知晓了此事,便命我立刻带人捉拿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