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刹那之间，谢恒颜只觉眼前整个世界，都伴随奔跑的幅度发出惊天动地的剧烈摇晃。

印斟紧握着谢恒颜的手腕，带他穿越周围喧嚣冲天的热流与人群，此时周遭挥洒而下的惨白阳光，刺得傀儡双眼一阵难耐的痛感，铺天盖地俱是人声，忽高忽低的惊呼夹杂着短促的喘息，以及人与人间相互踩踏碰撞发出的嘈杂声响。

“印斟！”谢恒颜实打实在后跟了一路，方缓下脚步时，双膝传来撕裂般的强烈痛楚，终忍不住向他问道，“我们往哪儿跑啊，来枫镇里外都有结界和守卫，这样下去……跑不远的！”

“没打算跑远。”印斟停了下来，弯下腰身，检查谢恒颜的脚踝和膝盖——还好，中途没受到什么严重损伤，也未发现明显的裂痕。

“你说什么？”谢恒颜愣生生道，“什么没打算？”

“待会，我去把人引开，你找地方藏起来。”印斟面色冰冷而沉重，但这一路以来，他很清楚自己想的什么。时间非常有限，在确认谢恒颜还能跑的同时，印斟已站了起来，自袖中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符纸，反手拍进谢恒颜的掌心，说：“这张是隐身符，它效用很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但足够你一人脱身逃跑了。”

“等等……”谢恒颜愕然道，“你这什么意思？”

印斟定定望向他，道：“我留下，你走……这样说能明白？”

说完已是转身，将谢恒颜推开一些，听另一头追来的脚步声愈渐拉近，印斟头也不回，对谢恒颜说道：“走。”

然也正是因这样一个字，背后傀儡瞬间红了眼眶，始终驻足在原地，愣是一步也不肯挪动。

“走啊……”这一回，印斟终于按捺不住，回头催谢恒颜道，“还不走，等人追上来，我们再一起进去？”

“你不说了，咱俩死一块吗？”谢恒颜颤巍巍道，“你就这样食言了？”

印斟没有说话，面色犹是晦暗不明，几乎看不清他的情绪如何。

谢恒颜大声问道：“你不要我了吗？！”

此话出时，半张的嘴唇却让突然凑近的印斟封住。他的吻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在那瞬间，谢恒颜几乎陷入完全空白僵滞的状态，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印斟在吻过他后，又竭力张开了双臂，将人单薄瘦削的木身拥进了怀里。

——但同样只有短暂的一瞬，残留的余温并未停留太久。印斟松开谢恒颜，抬手替他抹去眼下微热的泪痕，并压低了嗓音，用他生平最温柔的语气说道：“你先走，我会回来找你，我发誓……”

“我不！”谢恒颜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一面抽搐，一面摇头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我一起，是不是？先前在船上，你就这样……可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是打算对我食言了？”

印斟温暖干燥的大手，掬捧着谢恒颜湿润的脸颊。他只感觉他的傀儡，是那样单纯又脆弱，一旦送进璧御府中，遭受成容两家的双重打压，他还能剩下几条命，转身朝外继续奔逃？

“不是，颜颜，你听我说。”印斟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向我师父确认。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自会回头寻你……在这之前，我至少要保证你的安全。”

谢恒颜固执道：“我陪你一起！”

“我想你活着。”印斟扳过他的小爪儿，及至将那一根一根的指节全数掰开到一边，他对谢恒颜说，“我需要你活着。”

谢恒颜咬牙切齿，一字字道：“我也需要你活着啊！”

印斟道：“我爱你。”

谢恒颜瞳孔蓦地紧缩，正于怔忡之间，印斟已将他揉成一团，反手塞进一旁半人高的杂物堆里，谢恒颜还待出手反抗，印斟硬又用了三张符纸，强行将结界封在数堆木箱周围，谢恒颜只消伸手轻轻一碰，便是连人带箱滚进最深处，再想起身更是变得十分困难。

“印斟，你……你想气死我吗？”谢恒颜颤抖着声音喝道，“你完了你，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的……混蛋啊！”

印斟没有回头，在背对着谢恒颜的地方，他反而身心释然地笑了起来。

——其实早在遇见谢恒颜那一刻，他便已堕入了无可选择的深渊当中，再无任何反悔的余地。

只是喜欢显得太过容易，爱又难于脱口而出，确是从未又一刻与他将心迹阐明。

此刻的谢恒颜近在眼前，而背后追赶而来的马蹄声阵阵，印斟只在心中想，即便璧御府有意要夺取他的性命，彼时话已说完，唯一留下的遗憾，就是没能与颜颜长相厮守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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