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顾不上这些,眼前这人说是仅有一息尚存都不为过,柳妄渊一手穿过宿问清的膝弯,将他抱了起来。

一整晚的调理,宿问清除了内息稳妥了一些,断裂的筋脉半点起色都没有,天色刚蒙蒙亮,柳妄渊收回了手,没了他的支撑,宿问清缓缓向后倒去。

柳妄渊顺势将人扶住,年轻仙尊的脑袋轻轻磕在他的肩上,因为伤势过重,宿问清的头发已经显出几分灰白,两人鼻息相碰,这么近的距离,柳妄渊发现这人还挺好看的,鸦羽般的睫毛就着微光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恍如睡着了一般,透着难言的易碎感。

柳妄渊照顾他躺下,站在床边驻足片刻,然后转身离开。

宿问清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怎么会……

日光透过窗栏撒入室内,细微的灰尘在空中慢慢浮动,外面有清脆的鸟鸣,一切自然舒适到冥界的封印好像是他的错觉,但刚一动心肺就一阵剧痛,顷刻间将宿问清打回现实。

宿问清伏在床上喘息,不多时听到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第三章 残魂呢……

来人是宿问清的师父,天岚派掌门人白燕山,他身后还跟着数名长老,一个个神色端肃且着急。

“师父。”宿问清勉强坐起身,束发的玉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他就那么披散着头发,按住胸口低声唤了一句。

白燕山瞪大眼睛,眼底一阵惶恐悲痛,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不仅他,身后一众长老也是同款神情。

宿问清很稳,自入化神后就成了六界首屈一指的人物,给本就坚如壁垒的天岚派最大的保障,有他跟神剑朗樾在,天岚派这三百年来得以在修真界横着走,就算流传千年的护山大阵都未必有他管用,所以宿问清如今境况,在场几位谁能不心痛?

执法长老教了宿问清两百年,一直将他视为自己的得意门生,素来严厉苛责的老者硬生生红了眼眶,他第一个上前,执起宿问清的手腕,察觉到青年的反抗后用力按住,几息后指尖都在哆嗦,倏然转身指向白燕山,第一次对尊敬有加的掌门师兄横眉冷对,“混帐!父子两人一并的混帐!你宠爱你的儿子,平时门中大小琐事全部交给问清一人打理,旁人不懂你的心意,我们几个懂,你惦记着师妹临死前要让冷砚安稳生活的承诺,不让他着急受累,可他领情吗?!”

白冷砚没有进入护法阵,这事还是卯时众人归来,执法长老察觉他们面色不对一番逼问后才得知,立刻通知了正在闭关的白燕山,但已然来不及了。

宿问清被执法长老愤怒激荡的灵力刺激得胸口钝痛,还是另一位护派长老发现他脸色不对,急忙叫停:“行了!收收你的灵力,先让闻师妹给问清看看!”

闻伊人是六大长老中唯一一个女辈,一手医术生死人肉白骨,虽比不得鬼医,但也是出了名的圣手。

宿问清则又有些困了,明明他刚刚睡醒,这具身体从前很好用,因为到了化神期所以可以长时间不眠不休,宿问清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能虚弱成这样,如今他谁也反抗不成,只有任由前辈们折腾。

闻伊人的脸色十分难看,这在宿问清的预计之中。

“怎么样?”白燕山平时不怒而威,此刻却不知害怕还是心虚,嗓音快要低到尘埃里。

闻伊人深吸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护法长老瞪着眼睛:“到底能不能医?!”

闻伊人干脆利落:“我没办法。”

一室死寂。

闻伊人以她这身医术为傲,已经咽气的人都要从阎王殿里抢回来,生怕砸了自己的招牌,竟也有“我没办法”的时候。

“师父。”宿问清极为平静,他的神色仍旧淡淡的,好像连自己的生死也不怎么在意:“掌门令牌我已还给冷砚,弟子如今修为尽散,不过几年时光,还望师父怜惜,让我一个人待在这清灵山上,图个清净。”

白燕山真的是心都在滴血,他望着苍白孱弱的徒弟,终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巨大的羞愧将他吞没,白燕山哑声丢下一句“师父一定会医好你”,转身拂袖离开。

六界关于天岚派掌门人的传闻白燕山不是不知道,念及亡妻遗愿,再想到肩上这沉甸甸的担子,他的确有让宿问清接任掌门的想法,自己儿子做个闲云野鹤就挺好,那些难以启齿的小心思被他深深压在心底,有抚育教养之恩在前,白燕山虽不能说挟恩图报,但随着日积月累,因为宿问清的听话强大,他也逐渐理所应当起来,从而忽略了白冷砚的心思,让事情演变到如此境地。

白燕山差点儿扒掉白冷砚的一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