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叹了口气,连道可惜,刷刷两箭就给射死了。
卓曦被绑到二堂下跪了,晏骄和庞牧等人见了,都叹果然是副好身板。
七年前他十六岁,照这个身板和身手,杀人埋尸确实有实现的可能。
既然早在一开始就把案子交给旁人代劳,此刻顾宸舟也不争功,径直去下手陪审坐了,且看那夫妻二人审案。
庞牧语出惊人道:“当年你为何不自首?”
卓曦倒也是个好汉性子,也不狡辩,只是冷声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我是炤戎流民,死的却是汉人,难不成汉人的官儿反而要护着我?”
这就是直接承认动手杀人了。
庞牧摇头,指着下头顾宸舟问道:“你也在城中住了七、八年了,可曾见他偏袒过谁?”
见他提及顾宸舟,刚还刺猬似的卓曦却瞬间软了棱角,有些沮丧的垂了头,“谁又能未卜先知……”
再说了,他终究杀了人。
庞牧颇爱惜他仗义痛快的性子,此刻倒有些不忍,“你本与王春花无仇无怨,为何害她性命?
若果然有苦衷,未尝不可通融一二。”
卓曦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自觉事到临头竟还有心情感慨,“为何你不是炤戎人?
又或者,为何我不是大禄人?
不然老早就跟着你干,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哪怕这会儿气氛紧张,庞牧也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老子当年得胜回朝时你才几岁?
胎毛还没褪净就想七想八。”
卓曦一想倒也是,不由重重一叹,面色微微暗淡。
眼见这俩人话题有些跑偏,晏骄在旁边出言提醒道:“你知不知道波疆和杏仁母子争着替你顶罪?”
卓曦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却猜得到,他们也是傻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何苦来哉?”
晏骄道:“你们倒是有情有义。
把当年的事情说说吧,不然只好判做你们三人合谋杀人。”
卓曦果然不再扯闲篇,略略定神就将事情原委讲了。
案发至今已经有将近八年,可这件事就好像一根扎进他心里的刺,日日夜夜都在脑海中盘旋,拼了命的想忘掉反而越加清晰:
他杀人了,而且杀的还是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妇人。
“我家当时离波疆和妮妮家隔着几条街,不算熟,可也见过几回面,毕竟当时城中甚少有小姑娘,大家都拿着她当自家妹子,一来二去的,也就认识了。”
“她奶奶不是个好货,整日骂街,我们都不喜欢她……可那日,我一开始真没想杀人。”
“当时是夏天,树也没有现在这样多,日头特别毒,晌午大人们都去凉棚里歇晌,我们几个小的却不觉得累,就在远处的阴凉地里玩。”
“妮妮过来送饭,可那老婆子又鬼鬼祟祟的跟来,张口闭口吃了他家粮米,又骂杏仁婶子偷人,说他们都是杂种,还伸手揪妮妮的头发!”
“妮妮吃痛,往她手上咬了一口,她就一把将妮妮摔在地上!妮妮当时就昏死过去,波疆气急了,上前推打她,谁知那疯老婆子竟几下就将波疆掐着脖子按在地上,说倒不如都杀了干净,省的以后污了他们葛家的血脉。”
“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一个老婆子发起疯来竟会有那样大的力气,波疆挣扎了几下就渐渐不动了,我也拉扯不过,急的快死了。
情急之下,我瞥见地上散落的石块……等我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
卓曦的语气终于打了颤,两只眼睛直勾勾的,好像眼前又出现了那具带着热气的尸体和疯狂蔓延的血色。
“不是杏仁和波疆帮的忙?”
庞牧故意问道。
卓曦用力捂着脸,摇头,声音从指缝里透出来,疲惫之余竟带着点尘埃落定的解脱感,“他们确实没动手,只是……”
只是杏仁久等女儿不回去,十分担心,便来查看,谁知刚好目睹了这一幕。
当时大家都吓坏了,谁也没想去自首。
他们脚下踩的毕竟是大禄的领土,是大禄的府城收留了他们,可如今,他们却杀了大禄人。
“当时我们就想着,事情一旦暴露就完了,我们几个都得死,说不定还会连累其他外族人,”卓曦深深地吸了口气,“反正那会儿世道也还有点乱,倒不如,拼一把。”
于是杏仁提议将人藏到土墙里,并再三叮嘱一定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以后他们的往来也不要过于亲密,这样即便一方暴露也不至于被人顺藤摸瓜一窝端。
或许战乱真的能锻炼人,接下来的几年中,他们当真做的天衣无缝,谁也没怀疑这几乎从不往来的两家之间竟还同时隐藏着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直到夏日的雨水将地基冲坏,房屋重建……
这可能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吧。
在被捉住往回走的路上,卓曦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可此刻竟意外平静,好似期待已久的风暴终于到来,漫长的准备之后反而能够坦然面对了。
他长长吐了口气,只觉浑身都松快了。
“大人,事已至此,草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是杏仁婶子他们实在无辜,若我不杀别人,别人早晚有一天杀了他们,求几位大人大发慈悲,恕他们无罪!”
说罢,重重磕了一个头。
堂上众人都对他的言行大感震动,良久,才听庞牧道:“你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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