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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就是从你那一届开始的,”姗姐说,“你记不记得你们老班,之前他带那个班,好几个清北复交嘛,到了你们班,就只有你,王聪宁,韩惠媛——”她猛地刹住闸,不说话了,表情变得尴尬。

绍吴心里明白,算上复读的韩惠媛,他们班也只有三个人考了高分——是说那种很高的高分。那年王聪宁去了复旦,韩惠媛复读一年也去了复旦,而他却不声不响念了重大。

绍吴冲姗姐笑了笑,表情很轻松:“那后来呢?后来崔老师带的班,成绩怎么样?”

“那就真是一届不如一届喽,要不然崔老师怎么走了呢?他说待在这没啥意思,”姗姐叹了口气,“像现在,按去年的成绩看吧,我这个班只有不到一半的学生能上一本线,清华北大是想都别想,有个能考上浙大南大的就是烧高香了。”

所以绍吴看着台下埋头学习的学生们,心里会有点不是滋味。只有不到一半的学生能上一本线,清华北大是想都别想。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这个教室里,绝大部分学生最终都考不上他们理想的大学,意味着那个桌上贴了未名湖照片的女孩,极有可能去不了未名湖边。

绍吴甚至有些自欺欺人地宽慰自己,想想他高中的时候,其实也不明白努力考大学的真正意义,无非是别人都在用功,所以也跟着用功。他甚至希望这些学生能盲目一些,最好,最好只是不经考虑地为自己选了一所理想大学,然后随意地写在桌子上,若真是这样,当他们查出自己高考成绩的那一刻,也许能不那么失望。

绍吴转念又想,自己真是以己度人了,也许真正盲目的只有他自己。改志愿,放弃保研,放弃读研,倒不是埋怨杨书逸,只是——只是他做这些,究竟使他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多少呢?或许只有当时间跨度足够大时,再回头看,他才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那时大概也晚了吧?

进入十月,永川仍像夏天似的常常下雨,但几场雨之后,气温就倏地降下去了。绍吴换上了新买的毛衫,卡其色带个衬衫领,被班里的女生夸过好几次,老师你好帅啊!有女朋友没?

现在的小姑娘。

这件毛衫还是他和朱菁菁一起买的,上周末。朱菁菁一个体育老师不用加班,而他呢,周末仍然待在宿舍里,闲着也是闲着。从六月毕业到现在,四个多月了,绍吴一直住在学校分配的宿舍,没回过家。买毛衫那天他和朱菁菁在商场碰见了爸妈,也是没想到会这么巧,老妈手里提着个海澜之家的纸袋,看到绍吴先是愣了愣,随即又看向朱菁菁。

绍吴也愣着,朱菁菁机灵地牵起绍吴的手,走上前去:“叔叔阿姨,你们也来逛街呀?”声音很甜。

“啊,是,我们……”老妈显得局促,“随便逛逛。”

朱菁菁笑道:“我和绍吴也是,这不降温了吗,来给他买件毛衣。”

老爸站在旁边没说话,老妈生硬地应道:“是啊,降温了……”

直到这时绍吴才算反应过来,低声唤道:“爸,妈。”

毕业时爸妈才知道他回永川当老师的事,又是狠狠气了一场,老爸叫他滚,他便只好滚到学校宿舍里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