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司捂住被吸出血来的手臂,脑中浮现出两个字:养料。
他是养料, 他们是养料, 都在这个诡异的意识海世界里供养某种未知的生物,也许连意识海的主人也变成了养料之一。
墓碑上的头颅似乎能察觉到他的想法, 凄凉的哭声慢慢停止了, 头颅们再次将嘴唇咧到近耳朵处,发出了似哭似笑的怪声,愈发地努力地弯着脖子, 欢呼雀跃地为宋司指路。
四周的墓碑逐渐变得稀疏, 杂草也慢慢消失, 露出了最原本的地面:深红色的、带着细微纹路、如同在呼吸一般有节奏地轻轻起伏, 像是被一种动物吞进了身体内, 正踩着它内脏的表面皮肤。
宋司的脚步落下去,地面软绵绵地跟随着往下塌陷,再有些贪婪地托起他的双腿,蠕动着蹭他的脚底。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甚至超过了看到无数头颅的时候。
越往里面的方向走,脚下的地面便越软,每一步陷得越深,并且从“地面”中分泌出了粘液,沾湿了他的裤腿和一部分脚腕。走到后面仿佛踩在暴雪后的土地上,“积雪”深陷到膝盖,那些“土地”蠕动着舔舐他的皮肤和骨头。
最后一块指路的墓碑上,没有了头颅。
那是一块空空如也的墓碑,似乎还来不及刻上墓志铭,宋司走累了,“土地”正恶心地贴着他的腿蠕动,他摁在墓碑的顶端,用力将自己□□,在墓碑上坐下。
四周只剩下深红色的“土地”,无数密集的头颅立在远处,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新来的人,没有再指路。
没有意识海的主人,也没有楚明意。
宋司轻拍身下的碑,想起那句墓志铭,弯下腰,开始在这块碑上书写。
墓碑的材质很软,用指甲轻轻一划便能留下痕迹。
“这里埋着一个善良的、努力的、在命运之争中不幸败下阵来的可怜人。”
宋司刻完最后一笔,伸手去擦表面的粉尘,所有的头颅再次开始哭泣,哭泣声被风声携带着,像是暴雨海面上的浮萍,听久了让人感到脆弱的心酸与怜悯。
宋司擦完粉尘,正要起身,无意间扫到两双冷漠的眼睛。
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两拍,保持着这个动作僵在墓碑上。右边那双眼睛率先开始移动,瞳孔上下打量着宋司,眼角中流露出一点笑意。随后左边那双眼睛愤怒地扬起来,一个声音说:“我要砍下他的头颅。”
是祝红嘉的声音!
另一个更年轻、更温柔的声音说:“不,你不记得了吗?他就是你,年轻时的你,还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一样的你。”
急促地呼吸声响起,好似某种即将发起攻击的野兽,就浮在宋司的耳边,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与愤怒。很快,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从深红色的“土地”中浮现,一点点具化、立体化,变成两个连在一起的头颅,再从公用的脖子中伸出无数交缠的触手,连接着头颅与土地,慢慢塑造出一个高大又丑陋的类人身躯。
四肢类人,背上带着一对畸形的肉翅,浑身鲜红,下半身依然与“土地”连为一体。这个“人”的左手上拿着斧头,左边的头颅神色阴冷,右边的头颅面带微笑,同时转动过来,盯着宋司。
宋司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感知到了——右边的头颅就是楚明意!
他们在彼此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却仅仅是匆匆一眼,宋司怕这个世界的主人发现异常,迅速将视线挪开。
他的脑中迅速飞过无数念头:楚明意为什么会跟意识海的主人在同一具身体里?这个意识海如此诡异,是不是在他投入前发生了可怕的战斗?他现在是执行者的身份,该怎么把楚明意一起带出去?
按照当前的情况,至少有一件事一目了然:
想要离开意识海,必须要把楚明意和这个“祝红嘉”分离开来。
“他?”左边的头颅冰凉地吐出一个字,又在短时间里变幻了语调,用柔和到诡异的声音接着道:“是我,我与你,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哪怕生和死亡都是我,只是我,我是你的唯一。”
它转过头去,没有再看宋司,而是注视着旁边与自己极像的头颅:“他?是个什么玩意?”
楚明意嘴角的笑意扩大,温柔地注视着墓碑上新刻的字,低声念道:“这里埋着一个善良的、努力的、在命运之争中不幸……”
“闭嘴!”左边的头颅突然大声咆哮起来,“你是个懦夫!是个没用的、懒惰的、自暴自弃的废物!是个逃兵!”
红色的血液从头颅的眼眶里往外渗,它狰狞地将头颅扭动到极致,大张开满是獠牙的嘴,似乎要将右边的头颅一口吞下。
宋司开口,喊了一句:“哥哥。”
画面被按了暂停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