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奇衍被他一语道破,神色转瞬尴尬起来:“好吧,其实是我老挨骂,所以半道上偷了师父的一打符出来闯荡,想弄出点名堂再回去……不过后来,你也知道,我时运不济,没收着妖不说,差点连饱饭都吃不上了。当初那雄心壮志吧,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要说也该回师门了,可是这一想到要见师父吧,我心里就打怵,搞不好他不要我这个弟子了呢……你不知道,我本就是穷苦人家出生,家里生太多了,养不起就送人,所以我才会去修道的……”
说到这儿,他小心翼翼地觑着叶珩,试探着问道:“叶公子,您是不是以后用不上我了?”
叶珩板着脸道:“我是准备过一阵让你带我去拜见尊师的,你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用处呢?”
“有!肯定得有!”杜奇衍一边飞快地卷着席子,一边大声道,“保证您能见上我师父,好好聊一聊!”
叶珩本就是逗他的,看他反应那么大,忍不住笑了:“那好,到时候我帮你美言几句,保你能留在师门里。”
“哎哎哎……”杜奇衍轻轻咬了咬嘴唇。其实还是京城的生活更好,叶家的饭菜多好吃啊,多吃一点也不会有人骂他,不像在师门,已经辟谷的师兄还要嘲他像猪猡一样贪嘴。哎,可是他的本领稀松,如今对叶公子已没利用价值了,回师门便回吧,毕竟师兄也不是各个都讨人厌,他努力一把,也能挣几个青眼。
叶珩在旁看着杜奇衍犹犹豫豫的模样,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不想回师门的话,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想继续当道士,还是做个普通人?”
“这……”
杜奇衍更加犹豫了,他当了十几年的道士,突然有一天让他去做个普通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继续做道士,他在餐风饮露的日子里也看不到成就的喜悦,他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么说吧,你其实是有些修行天赋的,老实说,我早就做好了第一次请神失败的准备,不过你还是成功了,依你的年纪来说算是不容易。如果说认真修行的话,你这辈子应该能走很远。”
杜奇衍少被人夸奖,听了这话,反而腼腆了,手在袍子上搓了搓:“嗐,凑巧呢。”
“不过,坚持修行是不容易的事,一旦你用尽青春年华去走这一条路,再想做个普通人就来不及了。”叶珩盯着他看,仿佛是在劝往昔那个不知世事的自己,“但在这之前,你犹有选择的余地。你识字,读书后考功名做先生都可,若不愿,以你算卦的能力,当个庙祝也绰绰有余。你的路其实有很多,自己试试才知道哪条是自己喜欢的。”
杜奇衍眨巴着眼睛看他,不是很懂他的意思。
“我不是要给你指点迷津,只是想让你不要后悔。”叶珩把最后一块草席卷起束好,叹了口气,“没有哪条路是十全十美的,你尝试过了,选一条路永远脚踏实地地走下去,就算是很好了。这次去拜见你师父不是立刻启程,还能等上至少一两个月,所以你不必紧张,既怕和江浔碰面,你便多出门走走,长长见识,吃饭的钱自有人给你送。”
杜奇衍张着嘴,却是说不出来话。点头目送叶珩出去,他自觉是被一位长者教导了一番,感觉完全不像是叶珩在对他说话,好像神上的是叶珩的身,只是把他打晕了而已。
叶珩回到自己的卧房,涤净手后自备了空簿与笔,开始伏案书写。
附身神离去时给了他善意的提醒——成为真正的凡人之后,他的命格将会改变。
说不定,他在九重天的记忆也会被收回。
所以,他要趁着现在神智尚清明,把所有重要的事整理出来,记录下来,有些事说不定还要供左右心腹一起分享,这样一两年之后他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他的记忆太多,光是罗列一个最需要记录的事件纲要,就让他写到了午时,直到招财把饭菜端了进来,才惊觉时间流逝。
收好簿子,他闲闲问道:“江浔和进宝呢?他们还没回来?”
“是啊,我都去门口看了好几回了,担心死我了。”招财臊眉耷眼地小声答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正经问道,“少爷,最近您怎么都不叫他白龙啦?”
“他既然去了铺子,以后就再不是杂耍艺人了,不能再用艺名。”叶珩解释给他听,“你们以后也得改口,别再叫白公子了。”
“那叫什么好呢?”
“嗯……”
叶珩托着下巴,也是犯了难。
时下管青年男子叫公子的居多,不过更多的还是叫郎,相比公子更亲切,也不会显得奉承太多。不过叫江郎实在不太好听,容易让人联想到“江郎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