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阴俊的话,白龙直接在堂外做了回答。
他这么一答,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因为没见过谁在公堂处如此直来直去说话的。
叶珩赶紧走到堂前,对此做了解释:“大人,我这名朋友是个番邦人,平日只醉心于戏法上的钻研,其余时间都不同人打交道,从来都是表演完便走,这一点,在瓦市多看过他几场表演的都知道。”
他说完瞥了眼身侧的阴俊:“阴公子,你也给他捧过场,此事你最清楚不过了吧?”
“叶公子说得是,”阴俊不急不躁地回瞥他一眼,伸手按了按额角,“阴某一时情急,竟是疏忽了。不过叶公子这么一说,我倒好奇你是怎么同白龙结交的,哦,还有这位足不出户的吴举人。难道说,叶公子有什么特殊技巧?”
叶珩晓得他是设陷阱,于是白了他一眼,并不肯踩坑:“这种闲聊之事在公堂上说,岂非是把审案当成儿戏?”
眼见他两人攀扯不清,府尹干脆一拍惊堂木,表示此时暂先到此为止,全部回去等候衙役们的调查结果。
阴俊也不死咬叶珩了,只朝府尹一拜:“大人英明,那么吴举人要怎么处理呢?”
“他么……”府尹转着眼珠,心中存疑。
要说堂下老汉一人写了那么多张诽谤文,他觉得是难以置信,不过就老汉担惊受怕的模样,看起来好像知道些什么。但收不收押,他还是要看高嘉义表态,比起阴家,他更不敢得罪高家。
果然,高嘉义立刻出声给了他一个方向:“明年春闱过后,吴举人也是要为朝廷效力的。现下既无有力证据证明吴举人犯案,若将他关进大牢候审,弄坏身体,事后就算查清他无罪,也是折损了朝廷一员人才。”
于是府尹清了清嗓子,顺着高嘉义的话说了下去:“吴举人年岁太大,和本案又无确切勾连,许他回客栈等候听传,不过他嫌疑在身,本官也会派人到客栈盯住他,确保他不会潜逃。”
此事至此暂休,吴举人被两名衙役“送”回客栈,阴俊朝叶珩冷冷一瞥,也坐上船,驶向了客栈相反方向的阴府。
叶珩见他走了,长舒一口气,朝高嘉义一拱手:“多谢你了,若不是高兄坐镇,阴二肯定要拿我大作文章。”
“诶,客气什么。”高嘉义把他的手压了下去,和颜悦色道,“我最了解你的脾性,要是你受了委屈,直接敲锣打鼓亲自骂过去了,哪里还用写那些?何况你最近一直在粥棚忙活,还要照顾伯父,怎么可能有时间做这事嘛!”
一提起这个,叶珩就把之前中央粥棚的事全想起来了,气得两手狠抓自己的袍子两边:”我一直忙着,还没查他扣在我脑袋上的屎盆子呢,他可倒好,倒打一耙!”
“莫急,这事交由我来做。”高嘉义拍拍他后背,“我看那篇诽谤文写得有理有据,不像乱说,只要寻到切实证据,必然能把他给逼退。”
两人商量一番后,各自坐船离开。
这回叶珩不让白龙动手,自己戴了一只斗笠划船。船悠悠向前,叶珩边摇动桨边叮嘱杜奇衍:“你回去多留心一下吴举人,好好宽慰他几句,叫他不要害怕,我必不会叫人随便诬陷了他。”
杜奇衍连连点头,也有些义愤填膺:“肯定肯定,他一把年纪的,活得都那么惨了还要被污蔑,简直是天理不容!”
送回杜奇衍,叶珩继续划船,却不是向粥棚,而是往附近的叶宅去。
白龙并不惊异这目的地的转变,不过他看叶珩的动作明显是慢了,就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腕:“休息一下,我来操控吧。”
谁知叶珩将他的手拨开了:“不。你别动,我来划。”
白龙手在半空一顿,没再说话。
叶府离客栈比较近,虽然叶珩划得慢,但也很快回到了家。他让人把船只送回客栈,自己一言不发地拉着白龙,一路回到了卧房。
把卧房门严严实实关上,叶珩深吸一口气,对着白龙道:“你能让我们说的话不被任何人……或者任何人以外的东西听见吗?”
白龙看着他的眼睛,一只手掌心朝上,瞬间空中水气腾动,一些封住了门窗,一些直接变成了一层厚厚的冰壳,笼罩住两人。
在这个封闭的冰球中,叶珩朝白龙靠近了一步,抬头凝视了他的双眼,好像要从中找出答案一般:“那篇诽谤文,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跟吴举人有没有关系?”
问出这样的话,叶珩几乎是用掉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
他是没读过书,但他不是傻子,吴举人异样的神色他一眼就看出端倪,再联系上那“闹鬼”的墨斋,砸烂屋顶的冰雹,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能联系上吴举人借用他的才能,能操纵水变形,能用墨汁顷刻复制打量文字,除了白龙,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