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哭,可是不好哭,还得把这个“好消息”报给父亲,以期他心中能好受些。
等到叶老爷睡下,他欲哭无泪地一路走回自己房里,把招财进宝都挥退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想明白了,“嗙”一声推开门,大声道:“招财!去把管家叫来,我今天就是非出去不可了!”
从家中的银库里取了钱,他坐上自家的车,以尽量快的速度赶往伞铺,叫老板专门订做了几套玉针蓑,随即驱车朝通慧寺去了。
千辛万苦地到了地方,他花大钱请和尚连续念一周的经,顺便在寺里吃了顿斋饭,让马好好歇了一歇才离开。
回程路上,他喊进宝顺路把车驾往破道观——自打进宝上次给小道士送饭已过去好几天了,小道士没生计,不知道会出京找师父,还是仍赖在那儿,若是后者,怕是小道士只能靠捉鱼度日了。
车停到道观外,进宝回头知会了叶珩。鉴于衣服裤子都是刚在寺内烘干的,叶珩不想再穿着厚重的桐油钉鞋下车,再踩出一身脏水,于是便没进门,让进宝坐在车前朝着殿宇的方向大喊:“杜奇衍!哎!杜奇衍!”
殿宇的大门应声开了道缝,里面却半天没出来人,进宝眯起眼睛远远看去,只看到一片阴暗,根本看不见人。
他报告给叶珩听,后者感觉莫名其妙,亲自掀开车帘朝门中望去。
不出他所料,道观院子里已积了厚厚一池水,幸好殿宇下方有几级台阶的高度,把水隔绝在了外头,最上层倒还有落脚的地方,可惜这落脚处半天也无动静。
雨水潲到叶珩手上,让他感到了黏腻冰冷,他没耐心地朝院里大喊起来:“杜奇衍!你磨磨蹭蹭干嘛呢?带你换个地方住,走不走?”
“来了来了!”
殿门忽地倒在地上,小道士冲出来,手中正在拔一块木板,那木板贼长,被他一点一点伸出去,最终够到了院子当中一个削平脑袋的大石灯笼上。接着小道士一手夹着包袱,一手拿出一顶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皱巴巴荷叶举到头顶当伞,小心翼翼跟做偷儿似的走过了这“独木桥”。
走到石灯笼上面后,他又拿起湿淋淋的木板,将这座桥架到了门槛边上,而后小心翼翼地“滑”到了门边,这才跨过门槛,踏着几块碎砖跑到了车前。
“把鞋袜脱了上来!”叶珩一撩帘子,催促着朝他道。
小道士也伶俐,把包袱一放,蹬掉袜子,猴儿似的爬上车滚进车厢:“鞋在我包袱里呢!”
“行了行了,把你的脚丫子收起来。”叶珩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惊讶了,“几天不见,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之前不是叫人给你送了些干粮么?”
“这道观屋顶漏水哇!我为了不泡在水里,一天天的就是在接水倒水了,几乎没停过。”小道士叹了口气,跪坐下来,把脚丫子藏到了自己的衣服下头,方才正视了叶珩,却也是吃了一惊。
“施主,您看着好像也瘦了不少?”他指指自己的两边腮帮,表示叶珩两颊上的奶膘已经消失了。
“还不是因为这雨。”叶珩靠在车厢上,一整个心绪低落的模样,把一小篮子斋菜朝小道士推了推,“这雨太妖了,下了一个月了都,回去你立刻卜一卦,看看它何时能停。”
小道士翕动鼻翼,闻见菜香,当即打开篮子,用筷子把尚温的饭菜往嘴里扒,吃了好几口才道:“你说的这个不好占,需要借助法器才行。”
“法器在哪儿?”
“师门里头,长得太大,带不出来。”
叶珩立刻转头看他:“就是说你不能占?”
“但是!”小道士拔高了声音,牢牢抓住了手中的饭碗,“我可以判断五日内的晴雨变化。”
叶珩把脑袋靠回厢壁上,哼哼唧唧道:“再短个两日,我都不需要你了,我爹的腿测出来都比你准。”
小道士只好嘿嘿讪笑,同时心虚地把饭吃得更快了——他能力有限,如今就仰仗着叶珩才能吃得上饭了,而这条大腿不知何时就会离开,他是吃一口少一口,所以恨不得一口气吃下三顿的量。
车驶到叶珩家附近,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了。
“这儿离我家最近,有事往来方便,雨停之前,你就暂时住在这里。还有,这里有两套成衣你拿去穿,在客栈里专心办我交给你的事就好。别跟其他人多啰嗦,更别提自己是道士,知道吗?”
小道士连连点头,穿起一件,将另一件装进了包袱。他本来是不该穿俗家衣服的,可眼下天气如此,他连条裤衩都舍不得随便洗,有一件干净衣裳能穿很不错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搞块木板,那么艰难地出院门——嗐,总之,实情是不允许他再管那些道不道的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