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璜,除了辽东,我们还有哪里可以施展?”陆议叹气道:“时局如此,那好歹是条路!”
全琮站在大帐门口,回身向外看了两眼,走进来,掩上帷幕,放低些声音:“可那样的路,有什么意义?”
他凝视陆议,又道:“那样的路,我们如果想走,什么时候不能走?当年曹公挥军数十万下江东时,当年荆州、交州之军顺江而下时,我们若奉吴侯而降,那不就得了,何必还这么折腾?难道曹氏、刘氏管控江东,还能阻拦我们开拓域外?难道伯言、休穆你们去收拾公孙氏,会比较困难些?”
这样的言语,那是真得关上门说了。
“子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全琮有些焦躁。他凑近陆议,沉声道:“我的意思很明白了!伯言,你我相熟,又非初交,我说些坦诚言语,你又何必伪饰?”
陆议沉默了片刻。
全琮的意思,他当然明白。
孙氏虽系吴郡土著,但其家门寒素,又无学问积累,与数百年来立足当地的高门世胄非是一路。后来孙策下江东,依靠的武力,乃是淮泗一带的豪强和流民武装,对江东士族来说,孙策及其同伴们乃是外来的征服者,而非回到家乡,代表乡人利益的正义之师。
孙策以强大武力平定吴、会,过程中诛杀地方英豪不计其数。如会稽周氏、盛氏、魏氏、吴郡高氏、王氏等诸多赫赫有名的宗族无辜被戮,其遗类流离,湮没林莽,言之可为怆然。其中有不少人,甚至还是当年与孙坚有旧,升过堂,拜过母的,而孙策夺其命,破其族,竟无一丝犹豫。
便如陆议这样的江东股肱之臣,其宗族早年也曾遭孙氏屠戮,死伤惨重。
由此看来,江东士族实与孙氏仇深似海,几有不共戴天之势。
为什么后来两方携手?孙权的怀柔手段其实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关键在于,当时中原板荡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而孙氏的力量、孙氏的声威,仿佛有帝王之像,仿佛能够在乱世中脱颖而出,为江东士族带来美好的前程。
为了那个美好前程,江东士族才咽下了仇恨,一个个地出来当官,摆出种种忠诚的姿态,为了仇人的事业奔忙于军政两途。
但如果那个美好的前程不存在了呢?如果最终的结果就只这样,孙氏凭什么还高踞于江东士族之上?江东士族又何必非得与之虚与委蛇?
如果要向某一个真正的强权屈膝,江东士族又不是自己不能干,何必非要让孙氏带这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