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他遭许褚的宿卫虎士所阻,突破许褚的拦截后,又撞上瀴水旁的道路化为泥滩。他急令骑士们砍芦苇、蒿草填路,甚至踏藉曹军死者的尸体而过。可这么紧赶慢赶,终究还慢了一步!
饶是马岱冷静,这时候也气得眼都红了。
天大的胜利、天大的功绩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怎能受阻于区区一甲士方阵?
他立即喝令将士们整备弓弩箭矢和陷阵用的长矛大槊,预备猛攻摧破敌阵,继续追击。
正连连发令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雷远的声音:“伯瞻,不要心急,他跑不了!”
“将军?”
“曹操所恃,无非是分散在各地的部属都全力赶来支援。我军将士鏖战至此,气力已竭,万一遭敌援军反攻回来,反而有失败的危险……伯瞻,我们先稍稍整顿兵力,择将士中尚有余力能战的遍到一处,再收拢战场上逃散的马匹、备足武器箭矢。然后再追过去,沿途迎头痛击曹操的援军!”
追击是难事,尤其在敌军兵力占优的情况下,追击如果掌握得不好,反而会成为失败的开端。这个道理,马岱惯领骑兵大进大退,自然明白。可他忍不住道:
“将军,曹操这厮,逃得太快了!若给他……”
“大水过后,周围遍布湖泽池沼。曹操退走的方向,只能是沿着瀴水一路往东,到瀴水和淯水汇合之处,再转往北面。这一路上,我们有的是机会抓住他!何况,就算他抵达淯水,也会有人迎候!”
半刻之后,高亢的号角声响起,交州军整队完毕,鼓勇再战!
马岱所部骑兵人人杀出了血性,竟不包抄驰射,顶着对面落下的箭矢当先突阵。
数十匹战马轰然撞入方阵,摧枯拉朽般地直突进去。射声营站第一排的持枪横队立时崩溃。来不及逃走的枪矛手们,纷纷摔倒,旋即被烈马铁蹄踩作肉泥。
马岱轻提缰绳,直往一名举盾的曹军士卒身上催马。他胯下的战马是新牵来的,暴躁地腾身跳跃,两只前蹄先后踏上盾牌,立时将盾牌踏碎。当马岱继续冲锋的时候,身下传来曹军士卒骨骼咔嚓嚓破碎的声音。
而与他平行的五六个方向,到处惨叫不绝,血肉四溅。交州铁骑俱已强冲出了缺口。骑士们直往曹军方阵第二排、第三排乃至更纵深处冲去。
“宰了他们!宰了他们!”马岱纵声狂吼:“打开通路,继续追击!我要曹操的脑袋!”
才喊了两声,便听身后无数将士呼啸,杀气仿佛冲散云霄。那面写着“左将军雷远”的红色大纛迎风招展着,也压了上来。大纛之下,雷远全幅披挂,亲临战阵。
此时尚能继续作战的交州军将士,已经减少到了不足五千。但他们的气势只有更盛,攻势只有更猛,所有人不避艰辛冲锋向前,就如旬月前洪水挟裹着泥土巨石,铺天盖地滚滚而下。
与之相对的,吴质所部仿佛在大水中浸泡松软的堤坝,渐战渐退,渐战渐显混乱,终于在某个临界点上崩溃。吴质眼看不敌,当先就走,却被从芦苇荡里杀出的罗阿惮宁割去了首级。
交州军势不可挡地碾过整座方阵,向西急速行进。
拒柳堰向西,沿着瀴水一线,震天的厮杀声响仿佛千百雷霆,轰轰隆隆地永无止歇。分明吹的是西风,可关羽仿佛感觉到了拒柳堰方向的沙场血腥气息飘拂而来,迎面散入邓塞。
“已经打破了两队拦阻,应该……不,从淯水到拒柳堰,至多还有一队人马。他们还真是紧追不舍啊!”关羽喃喃地道。
关羽身经百战,对战场局势的判断,早就已经出神入化。只凭着远方的杀声,关羽便仿佛看到了拒柳堰方向,交州军猝然一击破敌,鼓勇穷追,又仿佛看到曹军奔走逃亡,看到曹操本人惊惶策马的身影。
“嘿嘿……真想不到,续之能把曹公都算计了。”
关羽垂首看邓塞周围的曹军。原本逼近邓塞,打算发起进攻的几座将旗同时退后,各部陆续调转方向的过程中,微微出现了混乱。这混乱不止是队列上的,更是阵中将士们心理上的。
他们在惊疑,他们在犹豫,他们在畏惧。
这样的军队,总有千万,也与土鸡瓦犬无异。
关羽挺直身体,舒展手臂,身上的骨节隐约发出劈劈啪啪的轻响。他的面庞比往日更红,红得就像是一炉炭火。当他握住刀柄,身边所有将校全都感觉到了剧烈升腾的杀气,和一股令人敬畏的豪气。
“正面对着我们、最接近的是于禁。这厮色厉胆薄,攻打邓塞时迫得最近,而一旦情况有变,又会急于回营固守,走得比谁都快。”关羽眼神如电,环顾身后诸将:“既如此,我们先杀了于禁,再破朱灵,然后去淯水水口,见见曹公。”</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