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素来是有不安全感的,他非常害怕自己的理念和想法,在层层传达之后,到具体操作层面变了形。
所以无论他担任什么职务,总想亲自管好治下的每一桩事。举凡军事、政事、民事、宗族之事,他习惯了事无巨细皆出于己,而大量的幕僚们只需要奔走往来,坚决执行就可以了。
所以他在乐乡或宜都,都习惯了晚睡。每个深夜,书房里总是灯火通明,有许多的文牍都需要他直接批阅、审定;而到了白天,他又要一处处地实地踏勘,现场办公。
然而乱世中繁忙的军务,又迫使他不得不长期领兵出外作战。比如去岁入蜀,一走就是大半年,几回出生入死。过程中虽然能靠文书往来遥控事务,却终究难免疏忽,最终他才回夷道城一天,就撞见了秭归文氏与官吏勾结,肆无忌惮欺压编户齐民的事件!
这使得雷远对自家治下的情形更不放心。
回来才一天!两天呢?三天呢?究竟还会看到什么?是不是得晃瞎了我的眼?当我不在的时候,宜都郡上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雷远也知道,欲成大业,对待属下要“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说来容易,做来何其困难?他在前世的时候,眼看着为了上司的青睐,为了区区小利,职场上的人们都会彼此坑害斗争,如今身处乱世,多少决断关系身家性命,叫他怎能放心?
玄德公倒是弘毅宽厚,从不疑人,结果呢?
此番从江陵折返,雷远选择不与大队同行,而轻骑简从进入宜都郡,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各县情形。不仅乐乡,大江南北的每一个县,日后他都想要专门走一趟。
没想到的是,在乐乡这边的情形,倒让雷远有些惊喜。
当宗族势力与商业利益捆绑之后,这个体系在雷远全没插手的情况下自发解决问题,自发形成了适应新环境的体制,进而在这体制的基础上,又衍生出了令人惊喜的附属品。
这歃血定约的十六家,便是一个初创的行会。这个行会本身就能调整各家宗族和蛮部的关系,在内部解决矛盾,同时又能一致对外,最大限度地维护自身利益。在行会出现以后,护荆蛮校尉和乐乡县,则可以从直面冲突的一线脱身出来,成为汉蛮两家之间最终的仲裁者,高高在上,也就不会犯任何错误。
有趣的是,因为庐江雷氏仍是行会中的核心力量;是运动员,而雷远本人始终是裁判,还是最有力的裁判。这一来,雷远的力量并无削弱,反而得以借用行会平台撬动诸多宗族,进一步地加强了。
至于踢球……或许可以看看竞技体育在构建和谐社会过程中,究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雷远笑着向扈从们道:“正好明日到乐乡,看看蒋公琰他们折腾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