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两世为人,对宗族的认同并不强烈。很多时候,庐江雷氏的族人在他眼中并非亲眷,只是可用的工具人罢了。
以他来自后世的见识,深知豪强大族的势力不断扩张以后,最终会给这个民族带来何等样的灾难,造成何等样荒唐的时势。偏偏他一路走来,又不得不仰赖宗族的力量,以至于自己成了玄德公麾下屈指可数的大豪族首领。
他常常觉得,这情形有些荒唐。
但这时候,身处群山之间,耳听得风声呼啸,他仿佛回到了灊山,重又记起了此世兄长的照顾、父亲的托付。想到庐江雷氏本来不过山中草寇一流,在乱世中沦落挣扎数十载,竟然有了这样局面。其中时也命也,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一时间,他想得出神,祭祀的流程已经结束了,仍然站立不动。
身后众人见他不动,一个个屏气凝神,谁也不敢动。数十上百人就这么静默了许久,直到阿诺哇哇地哭了起来。
阿诺出生才几个月,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饿了尿了就哭。祭礼之前,特意让他吃得饱了,又裹了特别厚的襁褓。结果仪式太长,他还是醒了过来。
少主饿了,这是大事。赵襄带着孩子,先去院落中休息,后面的流程就稍许控制了一点。
待到一行人从山里出来,雷远的情绪已经恢复了。他伸了个懒腰,低声对坐在车上的赵襄道:“还好有你母子俩在,否则由着辛公折腾,怕是要再加一个时辰,无聊之至。”
是何言也!赵襄抱紧了孩儿,狠狠白了他一眼。
她与雷远成婚之前相处极少,成婚以后其实也聚少离多。当时父亲赵云只介绍说,续之是豪族之主,少年英雄;后来自己只见他气度宽和,文武兼资。待到两人真正处久了才发觉,原来他还有胡言乱语的毛病,夫妻之间相处的时候,有些言辞简直叫人忍不下去。
离了大岭山,雷远走着走着,忽然唤来阎宇。
“我记得你家就在这附近,对么?”
阎宇一本正经地躬身道:“烦劳宗主挂念,确实就在这里,叫作西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