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西面有一排崔巍老树,稍稍遮挡阳光,在院中留下一地斑驳光影。
庭院极其阔大,但站在其中等待的部属却只寥寥数人:为首的,是星夜从许都赶到的副丞相、五官中郎将曹丕,然后是骑都尉曹彰、都护将军曹洪、折冲将军乐进、奋威将军满宠、太中大夫贾诩。除此以外,只有惯例侍从曹公的武卫中郎将许褚。
荀攸这几日在荆北各地奔波,安排接收各路退回的败兵,并督促襄樊诸将重整防线。这是他身为中军师的职责,曹公近来既不理事,他便格外忙碌了。
曹休和曹真也不在。过去这些日子里,荆州军逐步北上,一一拔出曹军在荆襄道中所设下的诸多营垒、据点。而曹军也不断以小股精锐骑兵前出支援,往往一日之内,双方小规模的惨烈厮杀会发生十余次之多,死伤上百。曹休、曹真作为虎豹骑的统领,全都在最前方作战。
眼下这些人在,那也够了。
曹操大声道:“诸位都知道了吧,汉中那边,我军败了!”
众人沉默颔首。
曹操在檐下缓步而行,沉吟着道:“此前我令夏侯妙才去往汉中,临行前特地吩咐他,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谁知妙才竟疏忽如此!”
众人彼此看看,不知该回答什么。夏侯渊是战功赫赫的骁将,此番在汉中,以少量曹军主力驱使凉州心怀异志之兵,对抗刘备亲领的十万大军,就算失败,其实非战之罪。在场所有武人扪心自问,谁也难说能做得更好些了。
曹操冷笑一声,从许褚手中拿来军报,扔给曹丕:“你们都看看!”
曹丕张开军报,看了两眼,曹彰凑过来,站到他身边。
曹丕咳了两声,一目十行看完,将之转给曹彰。
“子桓看出什么了?”
曹丕犹豫片刻:“孩儿愚钝,实在……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曹操冷笑一声。
曹彰握着军报,忽然道:“父亲,按军报上的说法,那黄忠率军突击的时候,妙才叔父正召集部下军校于中军安抚,并向他们解释荆州战局、安排撤退的步骤……”
“没错!”
曹彰看看父亲的神色,继续道:“我记得兵法有云,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其无知。此等机密,怎能闹得阖营军校俱知?这不是……这样一来,使得我军不战自乱啊!”
“说得好!”曹操颔首:“黄须儿近来军中历练,倒有些长进!”
“父亲!”曹丕忽然喊了一声。
“嗯?”
曹丕躬身道:“妙才叔父是宿将,怎会不通兵法?这样做,他定有其不得不如此的缘由。”
“也有道理。”曹操再度颔首:“那你说,究竟有什么缘由?”
曹丕的额头沁出薄汗,他垂首道:“关中那边,各方的力量盘根错节。妙才叔父统合起的兵力,也是七拼八凑……以孩儿猜测,可能在叔父有所举措之前,荆州败绩的消息,就已传开了。或许,有不少人早已心无战意,渴求退兵了吧。他们正好藉此机会大造声势,而这行动给刘备创造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