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下去吧。”
这会儿其实还没到平民们吃饭的时候,仓促间也不可能准备什么好东西,无非烤饼之类。但台下这么多人坚持了一晚上,又累又饿,于是俱都呼噜呼噜地大吃起来。就连那些被捆绑的人也临时松绑,分发了简单餐具让他们吃饭。
待到所有人大致吃饱喝足,雷远翻开具狱文书,点了点其中的一段:“巨达,你这段总结上,汇集了数月以来三十九件重大不法之事,涉及此刻在场的文氏宗族子弟十一人,奴仆、部曲十四人,宜都郡中官吏九人;还涉及此刻不在场的一个秭归县长、六个县中大吏和五十多个小吏、两个县中大姓豪右……再涉及了南郡太守及其下属二十余人,是么?”
向朗慌忙躬身:“是。”
雷远轻笑一声。别的不谈,文氏在宜都郡肆意妄为数月,向朗审问了一夜,最终确定曾经受过贿赂、公然充当文氏保护伞的宜都官吏,一共只有九个人。这其中必定有虚饰的地方。
当着宜都太守的面问案,还能竭尽全力地掩饰到这种程度,不得不说,向朗确有几分本事。
不过,雷远暂时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他问:“这些都有确凿的证据,断然不容抵赖,是么?”
“是。”
雷远按住剑柄:“南郡和秭归两处,暂时不谈。此刻在场的三十四人,或者监守自盗、或者受贿枉法、或者略卖良民、或者杀人,这些人所犯的罪行,依律当斩,是么?”
向朗一时却不回答。
“巨达?”
向朗双手按在地上,正式地行礼:“明府,我有一言要讲。”
“你是郡丞,职在辅佐郡守。有什么想法、建议,只管讲来。”
“这些人论罪,确实当诛,我没有异议。然而,此事牵连极广,一旦穷治,造成的影响极大,甚至有可能导致荆州范围内几方势力的剧烈冲突,引发动荡……”
“有趣。”雷远晒笑:“郭恒直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谁都知道,郭辅已经死了。
向朗长叹一声:“明府,那我便没什么再要讲的。唯请明府莫要再牵连他人了!莫要杀伐过甚!”
雷远估计,向朗差不多已经被自己逼到极限。如果再强迫他,这位郡丞实在是兔死狐悲,大概要连带着大批官吏一起封还印绶、辞职回乡。那就真的成为政治动荡,从此导致荆州世族与庐江雷氏的决裂,对雷远本人的前途大大不利了。
这些官吏和地方大族豪强有时候会彼此争执,但更多时候,利益让他们紧密团结为一体。这个团体,乃至这个既得利益阶级的力量,在任何一个时代都难以直接对抗,哪怕穿越者也不行。
甚至后世那位像极了穿越者的伟人,一生都满怀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壮志,最后不也喟叹说,只改变了首都附近的几个地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