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
“孔明,何以不能乘此机会铲除一批益州强宗,请说说你的意见。”
诸葛亮起身:“诚如主公所言,我大汉立国四百年,豪强难治。近世以来,豪强兼并土地、培植势力、在地方上横行霸道,乃至胁迫州郡长吏,对抗朝廷。而小民身遭重重凌迫,由困窘而至苦难,由家徒四壁而至哀鸿遍野。由此看来,豪强肆意妄为,真乃大汉之顽疾也。”
他瞥了眼继续苦笑的雷远,侃侃而谈道:“便如益州的情形。自刘焉、刘璋累世以来,蜀土人士,专权自恣,君臣之道,渐以陵替。然则,为何会如此?大汉不能治理豪强,是因为大汉不够强盛,不敌豪强的威力么?益州刘氏二牧不能治理豪强,是因为刘氏二牧惧怕豪强,不敢向他们动手么?”
“那倒也不至于。”
“以我看来,之所以豪强横行,无关朝廷的力量,更无关当政者的胆量,只是因为法令不全、执法无威,又习惯了以恩宠来满足豪强的贪欲罢了。可惜,宠之以位,位极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到最后,徒然养出一批满眼私利的蠹虫。”
“既如此,不是更该尽快将之铲除?”
“荆州也有强宗豪右,主公的幕府之中,马氏、向氏、习氏、黄氏等等,据都是根深蒂固的大族,何以主公用他们为官员、为军将,从没有想过要将他们铲除?如续之所在的庐江雷氏,领数万徒附,数千部曲,田土横跨数县,何以主公还待续之如子侄,委之以方面重任?皆因荆州治政,以规矩为度,以律法为比。立法令者以废私也,法令既行,自然私道即废。”
“此言有理!话说……”刘备忽然流露出回忆的神色:“还记得那一日续之从江淮千里来投,我去沔口迎接,当晚与续之同榻而眠,商议国事。续之便曾问我,如何看待豪族大姓。我说,这是百年的弊政,非一朝一夕所能治理,只要豪族稍加收敛,不越过左将军府划定的界限,双方便可以相忍为国。以后若果真能平定乱世,相信朝廷也不会容不下几家宗族。”
雷远拱手道:“当时主公确如此言语。实际上近年以来,主公对我庐江雷氏的宽容厚待,已超所望。”
“那些都是正常的封赏酬功,续之不必放在心上。”刘备摆了摆手,忽然笑了起来:“当时我想得很明白,如今新得益州,恃强兵而气盛,一时竟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