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到一种情绪在推动着他的所有举措,使他迸发出强烈的行动力,这是使命感,或者是对于族中年轻子弟们的责任感?雷肃不太明白,他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去多想。
身为宗族里备受尊重的长者,他知道并且坚信,自己是在做对的事。
一名仆役急匆匆赶来,叫嚷道:“小郎君来啦!小郎君来啦!”
在道路的尽头,随即看到了马队奔走激起的烟尘。
雷肃回过头来举手示意,眼神扫视所到的雷氏各支子弟,慌忙聚拢。
因为历年来战争折损的关系,庐江雷氏宗族的人丁始终不算多,有少量从军,还有一些担任族中掌管日常庶务的管事,剩下没有明确职司的闲散族人,除了年老衰迈之辈以外,大半在此,数量大约三十余。其中大部分出自与雷肃亲密的两房,还有一些小支小家。
因为家族缺乏礼法文教的缘故,这些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既不按班辈列队,姿态也不够庄重肃穆,彼此吵吵嚷嚷,极显粗疏。雷肃皱起眉头,厉声呵斥道:“都住嘴!莫要惊扰了宗主!”
以他的身份地位发话,数十人立刻鸦雀无声。
等了一会儿,前方百余骑卷地而来,待到近处,骑士们纷纷下马。雷肃勉强认出,走在最前方的那人,便是小郎君雷远。
真是勉强……事实上,差点没认出来。
雷肃有相当一段时间没见过这位小郎君了。此前是因为雷远自我放逐,长期游离于宗族之外;后来雷远在灊山中接掌大权,却始终忙于实际事务,从来不曾拜望家族各房脉的亲戚尊长。所以,此刻面对雷远,雷肃一时间竟然有些陌生之感。
雷肃记忆里的小郎君,还是个高高瘦瘦、面色苍白的青年,可现在已经大不一样。大概是戎马生活的影响,雷远原本文雅的面庞变得棱角分明起来,因为蓄了短髭,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而他的眼神带着几分讥诮,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意味和强烈的自信。
雷远没有作武人打扮,而是一袭深灰色的袍服;他一手按着刀柄,另一手提着马鞭,随意在身边摆动,脚步轻快,仿佛非常轻松自在。可这种轻快的姿态,却又衬托出身边的威武甲士沉重的步伐,和冰冷的金属甲片铿锵碰撞之响。
雷肃微微一怔,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雷远已经走到近处了。
雷肃忽然觉得有些畏惧,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忽然想起了灊山中那些堆放成小山丘的、血淋淋的首级;进而将那些惨烈的故事,和自己印象中文弱的青年联系到了一起。他后退了半步,没有像原定计划中那样,以前辈长者的身份面对雷远,反而不由自主地略一躬身:“小郎君。”
雷远微笑着回答:“族父可还安好?家君此刻就在驿置中么?”
“宗主正在驿置之中。”
雷肃挺起胸膛,想要继续说什么,可雷远已经越过了他,大踏步向驿置走去。
这种感觉,叫人说不出的憋闷,雷肃连忙小跑几步,想要紧跟上雷远。而原本与他簇拥一处的族人们不明所以地紧随其后。
雷远走了几步,看见王延满面羞惭地迎上来:“小郎君,我……”
“延叔,辛苦你了,无妨的。”
雷远拍了拍王延的胳臂,拉着他一起向前。
为何会变成这样?雷肃恼怒地发现,眼前局面竟然成了雷远和王延并肩在前,自己和众多族人随侍在后的样子。他聊起袍角,待要抢到前方去,至少不该落在王延的后面。可是驿置已经到了,雷远身边的甲士们如两条长龙般延伸入驿置以内,只留下供两人通行的宽度。
而雷远拉着王延,毫不停顿地迈入大门,没有半点谦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