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们迅速调动的脚步声,将前方的喧闹声、嘶吼声掩盖。雷远张开双臂,松了松筋骨,慢悠悠地叹了口气:“差不多成了。”
王延适时递上盛水的革囊:“小郎君,你嗓子哑了,喝点水。”
雷远接过革囊。他的喉咙和肺部都已经火烧火燎,但他却并不急着饮水。自从今天早晨兄长雷脩战死以后,雷远就处在近乎狂乱的状态里,他外表看来冷静自持,其实内心的强烈情绪就如惊涛骇浪,几乎无法遏制。强烈情绪和极度紧张的环境共同作用,使他迸发出了所有的潜力,展开了一场大胆的行动。
就在这半天的时间里,他以猛烈的叱责慑服了邓铜,以对局势的判断赢得了贺松的支持,以对未来的期许拉拢了丁立,以软硬兼施的手段压制了陈夏,以故弄玄虚的用兵暂时迟滞了张辽,还打着雷脩的旗号欺骗了梅乾。就在刚才,他又煽动起狂躁的士卒,让这些头脑简单的士卒们成为了谋杀大首领梅乾的凶手,从而不得不选边站队。这一步步的谋划,每一步都环环相扣,每一步算错,都会带来身死族灭的惨烈下场。
到现在,大部分的谋划都告一段落,雷远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切发生得如此顺利。
雷远已经掌握了过去做梦都无法想象的力量。从二十余名扈从,到现在的上千精锐士卒,不过差了几天工夫而已。他情不自禁地想,或许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自己都太过谨慎了,早该拿出激进的手段来面对?
而现在这力量,就够了吗?当然不够,这可是乱世!
那么,怎样做才能获得更多?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压抑不住,像是跃动在广袤荒原上的星星之火,总是要蔓延,要抓住更多。恍惚间,雷远甚至觉得胸膛中的焦渴之感就像是火焰在灼烧……他希望让那火焰继续燃烧,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一直燃烧下去。
雷远陷入了沉思。
而王延在一旁静静等待,过了好一会儿,才提醒道:“还是喝几口水吧!”
“好……”雷远提起革囊,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口,满足地叹了口气。
王延接过革囊,重新将之悬挂在腰间。
“小郎君,我仔细想了想,适才这个行动,还是太危险了。梅乾主动来迎接,这才被我们直接擒捉。若非如此,之后的冲突很可能会演化为两队人马的大举厮杀,徒然折损自家将士们的性命。”
“这个嘛,延叔,实在是迫于无奈……今后绝不会轻易行险,请放心。”雷远向王延笑了笑。
在雷远心里,早就把一切都想得清楚:如果梅乾对丁立所部伪装成的败兵刻意提防,那就证明了他心中有鬼,这样的梅乾必定是敌人,雷远不惜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之消灭在天柱山中。而实际上,梅乾主动来迎接,反倒说明了他其实并未对雷氏宗族怀有恶意,至多只是私心太重罢了。
可惜,没有恶意的梅乾也必须要死。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是阻拦在雷远前进步伐上的绊脚石。
两人问答的短短时间里,前方沸腾的人群似乎慢慢安静下来。有些人跌跌撞撞地从内圈退出来,特别暴戾的情绪被释放以后,留下来的只有茫然不知所措。还有些人仍在厮打着,动作却逐渐迟钝。人圈的垓心处,那个像是发自梅乾的嘶吼声,也渐渐低落……那显然不是因为拳脚放轻的缘故,而是因为梅乾快要死了。
王延似乎不忍,他又问道:“小郎君,梅乾一定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