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到后来,几乎有些不稳了。
心中溢出难言的慌乱。
不是说要回去看大仇得报吗?不是说不敢苟且吗?刚才不是那么硬气那么绝情吗?
为什么现在又在无人的角落,这样狼狈,甚至体温低得好像随时要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苏成雅被心中所想的内容震撼,抬手搭在楚思瑾的肩上,很轻地推了推:“醒醒,别在这儿睡。”
恐怕她此生能装出来的最无情的模样,就是背对着对方一言不发了。
现在只要看到楚思瑾过得这样不好,她的心就揪成一团,忍不住地难受,那些在听见背叛的时候想要说出来的、伤害对方和中断这感情的话,早不知道被她忘到哪个角落了。
被她触碰的人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晃了晃,睫毛在这黑暗中睁开,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苏成雅的声音,醒来的时候,她第一件事就是自嘲:
怎么会呢?
苏成雅应该早就对她失望透顶了,赶着要跟苏家汇合,怎么还会回来找她?
但下一刻,凑到跟前的温暖、还有落入耳中的声音都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怎么了?”
对方亲昵地将她拥在怀里,关怀她的声音一如曾经在宫里的时候,她还待在对方身边时一样,让人忍不住地眷恋。
楚思瑾甚至将下巴在她的肩上很轻地来回蹭了蹭,失神的目光才渐渐找回焦点,陡然反应过来,抬手将苏成雅往外推去。
“你……”
“娘娘回来做什么?”
“苏家的人就在十里外的地方等你,去到那里就平安了,不要回来——”
她太过虚弱了,方才体内的银针又发作过一次,大约是扎到了心脉,疼得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破碎,整个人都呼吸不过来,陡然坠倒在这黑暗中的甬道里。
可是楚思瑾不愿意让苏成雅担心,何况这宫外乱糟糟的,现在苏家跟西南王的军队短兵相接,城中有人逃出去,而城外又有山匪下山来,想要抢走那些逃出来的富人家钱财,正逢乱世,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特意挑了宫里跑的比较快的马,就为了将苏成雅安全地送到苏家那边的营地里,但是……苏成雅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回来?
想到这里,楚思瑾有些心慌,也不知道是那针又要游走回来,还是单纯在担忧眼前人的安危,她没力气从地上起来,只能将推拒的手臂伸得笔直,好像这样就能将人赶走,从这危险的地方驱逐。
“你不是说要回去报仇吗?”
黑暗里,谁都看不清楚谁具体的面目,唯有话语里的情绪,让人听得一清二楚,苏成雅分明是在质问她,可是楚思瑾却从里面听出了让自己怀念的那点温和。
那点温度,像是黑夜里的飞蛾突然见到的灯火,诱使人奋不顾身地想要往前扑去。
她只能抱着自己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低声道:“我……是要回去报仇,只是那些人还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这宫里的大火又还没灭,此刻回去危险的很,我便在这里歇脚,等着人来接我。”
“皇后娘娘若是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楚思瑾的声音很低,飘飘忽忽的,仿佛随时就能消散在这空气里。
苏成雅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方向,先前在宫里、被诸多的耳目都盯着的情况下,她们反而不如现在,能够肆无忌惮地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展露出来,大约是有这黑暗掩映,真实的内心反而不用怎么掩藏。
“是么?”
她也跟着很轻地回答:“无妨,苏家本来也没有人在期待我回去。”
自从她的母亲因为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后来苏丞相将侧室提上去之后,她的人生就处处不被期待,就连在外人眼里风光无限的皇后,也是她的妹妹不要,强塞给她的。
如今从宫里回去,若是苏家胜了,她这个曾经跟前朝皇帝纠缠不清的人,怎么可能好好地在这世上活下去呢?
而要是苏家败了。
无论是西南王,还是当今的皇帝,谁都不会想看到她还活着,她是被所有人舍弃的,也许从冷宫出来的这点时间,都是她从老天爷那里赊来的。
“怎么会?”楚思瑾登时出言反驳,像是十分认真地在劝她;“你还有家人在等你。”
在她的印象里,家人就是最温暖的、最美好的存在。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在外面受了委屈,不管多么难受的事情,回到家就好了。
只不过。
楚思瑾已经没有家了,从她很小的时候起,就没有了,从此这许多年,不论是西南,还是在这北地的深宫里,她过的都是寄人篱下的生活。
习惯了没有人宠爱,习惯了听话和小心,以至于……再从苏成雅那里体会到被宠爱的感觉,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沦陷。
什么家仇血恨,她都抛到脑后去了。
也不知道爹在天上看了,是不是会对她失望。
理智里将自己安排成冷血的复仇者,但现在看见苏成雅,楚思瑾又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觉得眼眶有些湿热,所以只好眨眨眼,学着这些天不在对方身边时候的模样,将那些眼泪都忍回去。
她一直都做的很好。
在容妃那里受刑、最终表衷心的时候,没有一滴泪是不受她控制的。
现在也该如此。
“不是所有上天赐予的亲缘都是好的,”苏成雅慢慢地抬起手,抚摸上她的脸颊,仿佛已经忘了被她背叛时候的那些痛苦,温柔地、暖和地一如曾经,“我想自己选择自己可以依靠的家人,只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愿不愿意。”
楚思瑾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