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喷嚏,面对一众欲言又止的视线,闻秋时眉梢小动了下,继续倒在地面一动不动。
场面停滞片刻,顾末泽回身将稻草人的外袍取下,扫了眼写着“楚柏月”三字的纸条,撕下揉碎,扔在一堆杂乱的稻草里。
将人从地面抱起,顾末泽隔绝周围视线,回了房。
落在柔软的床榻,闻秋时松口气,睁开一只眼试探性地瞅了瞅,对上一双幽深眼眸,下颌被扼住抬起。
他白皙的脸颊残留着泪痕,眼圈发红,长睫悬着细碎水珠,一脸都是演技。
“不对。”顾末泽道。
闻秋时表情茫然,两只哭后水雾雾的眼睛都睁开了,捏着他下颌的手指收紧。顾末泽眼角微敛,他想看青年哭红眼,但不是为了旁人落泪。
顾末泽薄唇冷抿,盯了几许,眼底血色翻涌的刹那,他放开手,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关门声响起。
闻秋时不解地揉揉下颌,裹上被子。
次日一早,闻秋时神色如常与弟子们打招呼,昨夜之事好似未曾发生,他只字不提。
众弟子见状都怀疑起来,闻长老是不是真失忆了,都说思念成疾,或许昨晚长老正好疯症犯了,才对着个稻草人哭着说是楚家主。
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对昨夜之事沉默,望向闻秋时的眼神多了点怜爱。
不知长老这病多久了,可曾吃药。
闻秋时吃早饭时,牧清元面带迟疑地走来,开口道:“今日巳时天篆笔在符会前的龙跃台展览,七师叔要不要去?”
闻秋时摇了摇头:“并无兴致。”
制符时,纸笔墨砂等材质的不同,制作出的符威有差异,因而大多符师会致力于用最好的材料,但闻秋时对这些没有要求。
他在道观练符时,路边折一根狗尾草,池边沾点水,就能在地上画起来,因而不怎么讲究。
青年表情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排斥。
牧清元沉默片刻,若有所指道:“天篆是闻符主生前之物,圣尊取神木亲手制作相赠,符主身陨后,已十年未曾现世。此次作为符道大比的奖励,七师叔不如趁现在去看一眼,过几日他便是有另主之物了。”
闻秋时嘴里的枣糕突然不甜了,抿了抿唇,半晌吐出一字:“去。”
巳时,龙跃台。
黑压压的人潮围绕符会前的广场流动,目光聚在最中央。
高台之上,置有玉制笔搁,搁上放着一只沉寂多年的笔,顶端散着淡青光芒,底下笔身长直赤红,笔斗浑黑。
天空升起暖阳,给笔上一个“闻”字渡了层金边。
“闻”字劲挺,银钩铁画。
这便是符笔天篆。
不止符师,前来参观的修士亦多不胜数,四下皆是惊叹,目光中闪烁着敬畏。
也有人长叹惋惜:“当年有幸见过天篆,在符主手中时,不知有多耀眼夺目,哪像眼下这般暗淡!”
闻秋时立在一群兴奋张望的天宗弟子间,望向天篆的刹那。
他瞳孔微缩。
周围的议论声远去,逐渐听不真切,视线也变得模糊,闻秋时意识陷入混沌。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似曾相识的嗓音在他脑海回荡,低沉安稳。
“闻......我为何告诉你。”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身着淡墨轻袍,衣上绣着闲散的祥云纹,眉眼如墨,世间少有的精致漂亮,他打量着以面前男子为首的一群陌生人,神色警惕。
“你是谁?不如先报上名来。”
少年语气毫无敬畏,惹得对面一行人瞠目结舌,有人甚至皱起眉,要出口训斥。
那个高大身影,却是低笑一声,抬手制止,语气温和地吐出三字。
“郁苍梧。”
“哦,那我叫闻郁。”
少年人回答的十足敷衍,明晃晃表示这是刚想的热乎名。
但他话音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朝他伸来,修长有力,指腹带着薄茧,对他道:“既然如此,过来吧闻郁,我这安全。”
闻秋时指尖微动,下意识朝前方天篆笔的方向抬起手,旋即在周围一片惊呼中,摔到在地。
但身体未跌到坚硬的地面,意识昏沉间,有人在他耳边焦急低唤,“师叔!师叔!”
闻秋时头疼欲裂,四周好似发生了什么,方才晴空万里,转眼乌云席卷而来,伴着凶兽震耳欲聋的嘶吼声,狂风呼啸。
闻秋时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到难以掀开一条细缝,耳边都是嘈杂惊呼,乱哄哄的
。
“快逃!是凶兽!凶兽穷奇来了!”
——“快逃!”“圣尊、圣尊!!”“凶兽血债血偿!!”
乌云如墨,天空一望无际的黑,宛如世界末日。
空气中弥漫着战火的硝烟,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四周都是尖叫嘶吼,宛如人间炼狱。
同样是那只修长的手,带着血,逐渐失去力量地遮住少年眼眸,那人嗓音沉稳,如初见时的温和,“不是你的错,忘掉这一切。”
......
闻秋时失去意识。
龙跃台上空,遮天蔽日的庞大凶兽嘶吼一声,直冲突然间光芒大作的天篆而去。
但半路,凶兽穷奇翅膀一转,血灯笼似的双眼望向逃窜中的人群,猛地杀去,“你竟然没死?!正好报昔日之仇!!”
吼!
半条街瞬间化作废墟。
穷奇张开血盆大口,正欲作难,忽地一顿,令人颤栗的威压从他欲攻击的地方散出。
顾末泽抱着人,眼神凶戾:“滚。”
穷奇能感知到的天地灵气,在刹那间颤动了下,凶兽惊魂不定地看着面前年轻男子,又不甘心地望向他怀里青年。
正此时,上空传来浩瀚灵力。
砰——
站立之地四分五裂,穷奇庞大身影转眼掠至半空,目光忌惮地看向对面俊雅无双的男子,有似曾相识之感。他晃了晃头,似乎在辨认对方是谁,半晌突然张狂大笑。
“原来是你,正好,杀不了闻郁,杀你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