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唐予池)

长街 殊娓 27552 字 4个月前

向芋嫌他这话矫情,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但她随后说,也是,很有可能,长沙和帝都市也隔着1500多公里呢,她都遇见靳浮白了,想来光靠缘分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这明摆着就是秀恩爱,唐予池翻了个白眼,嗤笑她:“你那么多缘分运气的,传给我点?”

向芋呸他一声:“我怎么传?用蓝牙吗?”

“传呗,多来点。”

结果被向芋用空水瓶丢过来,结结实实砸了一下。

虽然唐予池那样说,但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帝都市这么大,能碰见的概率有多大呢?

反正毕业之后,以前校园里常见的面孔,他一次都没在外面碰见过。

不过,万一呢?

他当年走了那么大个背运,都被人绿成呼伦贝尔大草原了,还不能跟月老那儿换点缘分?

眼看着出了正月,阴历二月二那天,帝都市有个老说法,说是那天理发是“龙抬头”。

唐予池被“tony”老师推荐着,剪了个碎发。

剪完对着镜子一看,像重返校园似的,配上他那张娃娃脸和潮流穿搭,tony说像20出头。

吹头发时候手机震了几下,他拿出来看,瞧见高中群里正在张罗今天同学聚会的事儿。

前些天已经有同学联系过他了,当时唐予池没给准话儿,只说有时间就去。

正好没什么事儿,群里有同学艾特他,他看了眼聚会地址,不算远,顺路。

本来是想要理发后去找向芋和靳浮白的。

早起向芋还打了电话来,说二月二应该吃猪头肉,让他有空过去吃。

但向芋和靳浮白这俩人,时时刻刻都在秀恩爱,对单身狗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前天一起吃饭,席间唐予池和向芋掰腕子,差点就要赢了,坐在他身旁的靳浮白突然转身,胳膊肘碰到他肋间的痒痒肉,他一笑,手上失了力道,让向芋给赢了。

明明是蓄意,靳浮白居然说什么,抱歉,不是故意的。

后来向芋去和靳浮白掰腕子,向芋用两只手也就算了,还一直用眼神威胁靳浮白,最后靳浮白垂头笑着松了力气,向芋欢喜获胜。

获胜就获胜呗,向芋非说要给失败者安慰。

她给了靳浮白一个吻。

然后给了唐予池一块咬了一口的炸鸡翅。

气得唐予池当场给他妈打了视频,告状说,麻麻你看,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你给向芋吃过多少鸡翅,她今天只给你儿子吃吃剩的!

唐母当时正在打牌,认没认真听他说话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亲妈说,唐予池,你和芋芋抢什么鸡翅!!!

他不想吃狗粮了,也不想吃剩鸡翅还要挨骂了。

还是去同学聚会吧。

群里又有人艾特他:

【唐予池,唐少爷今天来不来啊?多少年都没怎么回国了,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来聚聚?】

唐予池在群里回了一句:

【聚,半小时到。】

上学时候他爱玩,也爱热闹,学习成绩不怎么样,狐朋狗友是真的混出来一大堆。

高中同学聚会以前他也常参加,但也总是中途离席。

只要安穗打来电话,他都是一句“夫人催了,我先撤,你们继续”,然后真就会起身离席。

特许是他恋爱时太高调,他和安穗真的是人尽皆知。

后来不乐意参加同学聚会,也是这个原因。

席间总有人问:

唐少爷什么时候结婚?

什么时候把嫂子带来和我们熟悉熟悉?

光听说嫂子也见不到人,金屋藏娇呢?

那是他最后一次参加同学聚会时被问到的问题。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有人会问到他和安穗。

安穗不是他们班的,但是毕竟是校友,总有重合的交际圈。

一个女生就说,唐予池,安穗是不是和你一起出国的啊?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怎么这喜酒等来等去,总没个消息?

还有其他同学附和说,对啊,男人不能只顾着事业不顾女朋友,让人家等得太久,以后想求婚时候人家都不答应,看你怎么办。

连班长也说,在国外商场里遇见过安穗和她爸爸。

安穗出国的事情,唐予池也隐约听说过。

听说是和一个60多岁的老头子一起,她叫人家干爹。

他有很多闷在心里的内情,但他终究不是一个会在同学面前说前女友坏话的男人。

唐予池避重就轻地笑一笑:“能不能别跟这儿给我上课了,酒还喝不喝了?磨叽。”

装了白酒、啤酒、饮料的各色玻璃杯碰撞在一起。

有人洒了些酒,被说是故意的;

有人杯子里剩了一些,被说是养鱼呢;

也有人三两白酒下肚,声音翻倍,唱起了老歌。

久别重逢的同学们聚在一起,这气氛应该是热闹的,令人舒适的。

可唐予池有些烦躁,又说不上为什么。

酒过三巡,唐予池拿了烟去二楼露台透风。

刚笼着火机把烟点着,露台门口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格子羊绒大衣敞着,里面搭配一条白色羊毛裙。

抱着一条围巾,看起来还挺怕冷的。

不用她回眸,唐予池就知道她是乔蕊。

帝都市这么大,他还真把她给等着了?

露台门边摆了两盆巨大的绿植,龟背竹肥大的叶片挡住她半个身影。

唐予池靠在木质护栏上,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人多的地方下意识四处张望。

他是在等的,等他们还有缘分再见。

可真的遇见,唐予池又没急着开口,只安静看着她。

这姑娘有那么一点多动,打着电话,闲着的那只手抚在龟背竹叶片上,一下又一下。

很神奇,像隔着空气抚平了他心里那些烦闷的小褶子。

乔蕊似乎有什么着急事,手机举在耳边没几秒,又放下,手指不停地戳在屏幕上,像在给人发信息。

发完她才颦眉回眸,看见唐予池。

和她相比,唐予池的表情堪称悠闲。

他指间夹一支黑色香烟,倒是不呛人,隐约有种巧克力的味道。

会在这里遇见唐予池,乔蕊看上去也很意外。

她动作顿住几秒,眉眼间那种焦虑却没减少,和他对视的同时,又看了眼手机。

唐予池对着身后夜色呼出烟雾,然后把烟按灭在垃圾桶上的白色石米里。

能看出来乔蕊的纠结,猜她大概觉得做人应该说话算数,可碍于某些情绪,又觉得这时候实在没那个心情找他要联系方式。

唐予池笑起来:“你忙你的,我透透气就回屋,今天不方便,等下次遇见再来找我要也一样。”

可能是他语气太过轻松笃定,认准了他们还有那个缘分能在茫茫人海里有第三次见面似的。

乔蕊怔了怔,忽然笑了。

“唐予池对不对?我记得你的名字。”

她一只手挎着包包、抱着围巾、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艰难地从衣兜里摸出几块糖递过去,“前台拿的,请你吃。”

唐予池想问她,不是说好了找我要联系方式么?就拿两块薄荷糖糊弄我?

但她无论是什么样的笑容,眼睛都是弯的,弧度很美,勾人心弦。

唐予池想问的话也就咽回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了乔蕊递过来的糖。

两块都拿在手里,撕开一块,先递给了她。

乔蕊明显一怔。

然后大大方方接过来:“谢谢。”

她身上自信女孩特有的从容韵味,也有着轻微的不好意思,不过被她用撩头发的动作掩饰了。

唐予池咬着薄荷糖圈,看着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抑制不住的心动。

他借着丢掉糖纸的动作,也掩饰掉一些些突如其来的紧张。

再抬眸时,隐掉各方情绪,笑着问乔蕊:“我刚才瞧着,你好像有什么急事?”

乔蕊看了一眼还没动静的手机,深深吸气,又吐出来。

她走到唐予池身边,手肘搭在栏杆上,语气很无奈:“来参加同学聚会,结果被告知前男友也要来。”

唐予池眉梢轻挑:“怕见了旧情复燃?”

“那倒没有,没什么好复燃的。”

乔蕊有那么一点苦恼似的,“只是前男友出席的身份让我很尴尬,他是我曾经闺蜜的未婚夫,我现在又没有男朋友,总觉得气势上落了下乘,就觉得很别扭,这种感觉你懂吗?”

唐予池点头:“懂。”

“我又不能说不去,昨天在群里答应过,今儿以前的闺蜜才在群里说要带他来,我要是说不去了,好像我放不下。”

乔蕊叹气:“根本不是我放不下,是大家放不下。他们总想着看点八卦狗血。分手都分了好多年了,能有什么感情,早知道我中间谈两段好了,好歹也有点谈资。”

唐予池笑容敛起来,像是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他没问,为什么没谈呢?

因为他自己很清楚原由。

为什么没谈呢?

真的是放不下才没谈吗?真的是因为念念不忘才没谈吗?

其实也不是。

爱是要有相遇才开始的。

不是用来遗忘过去的工具。

也不是用来排解寂寞的工具。

只不过他们背运了些,在这期间,没有遇见另一个能够心动的人。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真的只是没遇见而已。

乔蕊说了一会儿,忽然扭头,看一眼只穿着毛衣的唐予池:“你是不是饭局还没结束,先回去吃饭吧,不用听我在这儿丧的。”

唐予池笑一笑:“我不急,真不乐意回去。”

“难道你也遇上前女友了?”

乔蕊只是随口一个玩笑,谁想到唐予池笑着说:“差不多吧,分了八百年了还是总有人提起来。”

乔蕊忽然笑了,像是找到了盟友,语气很轻松地问唐予池,他和前女友什么时候分手的。

唐予池说,和你一样,很多年了。

细聊下来才发现,他们的情况真的很相似。

都是被绿了才分手的,也都是这么多年一直都没谈过。

露台旁是一堵墙,避风。

楼下高树伸展着干枝,冬末的天气,玉兰已经顶了一树花苞,待春风来唤醒。

很多时候唐予池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前一段恋情里做得不够好,才让自己曾经那么珍视的恋人,变得那样面目全非。

当初知道安穗劈腿,唐予池当然是不信的。

他以为他的女孩只是一时被坏男人花言巧语给骗了,分手之后他也确实想过去找她。

那时他隐约查到那人是李侈圈子里的人,他天天去李侈场子里蹲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骗走了安穗。

他甚至想过,他们这么多年感情,如果安穗愿意回来,他最后还是会原谅她的。

但越是了解真相,越是觉得这件事好不真实,像一场恐怖的梦魇。

他无数次问自己,怎么会呢?会不会是哪里出错了?

高中时安穗代表班级参加运动会,跑了个冠军,唐予池特地借了专业摄像机拍她。

她羞得往自己同学身后躲,说,哎呀你别拍了,我刚跑完,满脸汗肯定不好看。

她总是那样,一害羞就脸红。

耳廓也会红,像刚被初秋染了一角颜色的枫叶。

这样的女孩,唐予池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辗转过那些男人身旁,怎么会与他们进出酒店,又踩着他们做跳板,节节攀升。

在唐予池记忆里,安穗明明那么乖。

高中上晚自习时她坐在教室里乖乖背书,蓦然回首,发现唐予池逃课站在后门窗户处看她,给她比心。

她当即吓得捂住嘴,眼睛都瞪大一圈。

坐在讲台桌看着晚自习的老师稍微一咳嗽,明明与她无关,她都能吓得一激灵。

她胆子那么小,和那些并不爱她的男人做时,她没有过害怕吗?

就只是为了钱吗?

钱有那么重要吗?

如果她提出来,他也可以啊,他也有钱啊,他的家境也并不差啊!

安穗说他不懂。

他是真的不懂。

唐予池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从来没有过任何挫折。

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阴影,不单单是失恋那么简单。

而在这个静夜里,站在唐予池身旁的乔蕊也想起了过往:

乔蕊和男朋友也是从高中在一起的,很多年了,她高中有个最好的闺蜜,他们三个整天在一起玩。

她也骄傲,富足家庭宠大的姑娘,从来没觉得自己男朋友会劈腿。

因此,她在男朋友家里看见闺蜜的内衣时,脑子一片空白。

如果只是普通的分手就好了。

两个人同时想。

夜里起了一阵风,玉兰含苞待放的枝子轻轻晃动着,唐予池和乔蕊各自沉默半晌,突然同时叹气。

听闻对方的叹气声,他们在夜色里对视,又同时笑出声。

同病相怜啊。

乔蕊的手机连着响了几次,是几条语音信息。

她满含期待地点开,把手机贴在耳侧。

露台处还算安静,因此唐予池听见她那朋友说正在忙着呢,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