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可以很长,也可以很短。
当窗外月光褪去,光亮慢慢攀爬进室内的时候,屋内的两个人还在胡闹。
日月交织的片刻确实是有声音的,整个城市都在慢慢等待苏醒,白日的空气都比夜晚显得更加躁动,但是翁道衡和任野在乎的只有对方的心跳。
这是翁道衡所经历过的最长的一个夜晚,也是他经历过的最短的一个夜晚,失控的不仅有身体还有情绪,他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好像裂开成了两半,一半在感慨,果然“巫山云雨,好不快活”,另一半又想让任野失控,却又恼怒于任野的失控。
有那么一阵,翁道衡非常热情和强势,他像一个在木头上挠爪子的金钱豹,而任野就是那个可怜被挠被折磨的木头,翁道衡就像一口烈酒,又让人上头,又烧得人胃疼,任野有段时间几乎一边龇牙咧嘴含着眼泪来品酒的。
又有那么一阵,翁道衡又脆弱破碎了,只是迷离着失神的眼睛看着白色墙上交织的影子,然后,在心里评价,好像蝶破蛹一样。
然后翁道衡有段时间开始在思考人生,在这一刻,他好像才真正得到了任野。他的人生甚少得到过什么人,而是一直在失去重要的人,先是早夭的同胞弟弟,然后是背叛的父亲,再是失格的母亲,最后是老去的外婆,他整个童年和青春期一直在被忽视,被当做空气。
然而即使没有任野,他对自己的人生也是满意的,除了亲缘上天有所薄待他,其他老天爷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偏爱了。惊人的天赋、让他脱离于平庸的美貌、给他无限底气的作品和荣耀以及这个职业带来的财务自由,他这样的人,翁道衡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惨,伤春悲秋都觉得矫情,只不过馈赠的礼物太多,所以早年要付出一些代价而已,不然他好像就太完美了,他这样自恋地想。
而任野,是意料之外的馈赠。
人不会因为别人的爱拥有莫名的存在感,翁道衡从不在乎谁喜欢他,谁厌恶他,可是任野成为了那个特殊的存在,他不能不在意他,很难看不到他。
他不需要救赎,不需要治愈什么童年,所有的一切,好的差的,都只是经历而已,过去了就过去了,翁道衡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什么,很没有和谁诉说过出道前的经历。
可是莫名其妙的,翁道衡感受着任野的温度,他忽然觉得这一切告诉任野也无所谓了,他是真正意义地走出了自己孤独的青春期了。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他和任野也许能一起待在一辈子。
半明半昧的环境里,翁道衡用他那双难得露了脆弱的眼神去观察任野,任野的脸贴着他,睫毛几乎扫在他的鼻梁上,唇角破了,脸上还有浅浅的牙印,深刻的眉眼,眉睫似漆,黑色的眼睛忽然显得无限纯真,这是一张英俊又年轻的面孔。
可是猝然间,翁道衡在这年轻的皮囊里忽然看到了老去的任野的模样,即便染上霜华,这曾经的轮廓和眉眼弧度也依然是带着温度的,翁道衡看着他的脸,瞬间有了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他忽然觉得任野也可以是他的山,就这样看一辈子,好像也不会厌倦了。
任野不知道翁道衡心底经历过的万水千山,他只觉得翁道衡看自己的眼神更加深沉了,他抬手摸了摸翁道衡的脸,又凑了上来,像不知疲倦似的贴着他,细细地亲他眼睛和鼻梁,他把翁道衡扣在自己的领地里,圈着他,高高兴兴地把头埋在翁道衡的肩上。
这样的姿势根本就无法入睡,翁道衡却舍不得推开任野,他好像不会拒绝他的靠近了。
于是两个人这样相拥地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
翁道衡再醒来的时候,发现任野挂在他身上,两只手抱住他,翁道衡的睡衣都因为他的动作卷了上去,他毛茸茸的脑袋靠在翁道衡的心脏位置,触感有些柔软,一只大长腿直接搭在了翁道衡身上,就跟抱着玩偶睡一样,恨不得巴在翁道衡的身上。
一夜的胡闹,翁道衡其实还是有些困,他有点下意识地推了推缠过来的任野,任野半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翁道衡翻了一个身背着任野,结果任野又从后背巴过来抱住他继续闭着眼睛睡。
翁道衡又困又倦,刚醒来的声音是带着几分慵懒的,他对任野说:“午安。”凭他的经验,现在应该是中午了。
任野带着睡意地抱着他,在他后脖子上亲了一下,温软的唇擦过他的耳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