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他的诉求(三合一)

陈山永远记得那天,那天下了一场雪,警笛和救护车同时在楼下长鸣,然后楼下就出事了。

那天是唐海继父升教导主任的日子,特意在家宴客,陈山的父亲陈之远也去了,饭吃完宾客散去,唐海继父留了陈之远打牌,中间去厨房拿水果的功夫。

唐海突然拿刀冲出来一刀直接刺向男人下|体,尖叫声,嘶吼声和碎瓷片落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厨房客厅前的一个花瓶被碰倒在地,那是妈妈和男人结婚时候买的,上面还有一对白底五彩鸳鸯的喜庆图案,现在那对喜庆的鸳鸯都碎在地上,滴着那个男人的血液。

第一个看到的人是楼上的陈之远,小唐海手里拿着刀站在地上,男人的血迸溅在他脸上,沿着鼻梁低落下来,眼睛里是燃烧的仇恨,伴随着一种孤绝,陈之远想,这十几岁的孩子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男人捂着下|体在地上挣扎嚎叫,血流了一地,小唐海好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色苍白,带着些后怕,但是他却咬紧后槽牙,恨恨地“呸”了地上男人一下。

陈之远拦住他,下意识夺过他的刀,小唐海很抗拒成年男人的接近,挣扎里划伤了陈之远的手,陈之远却颤着声音喊他:“孩子,孩子……”

小唐海身上是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是妈妈罗海兰买给他的新衣服,让他过年穿,现在衣服上也溅着血,像雪中红梅的画,小唐海迷迷糊糊间想:很好,这衣服算是废了。

后来警笛响了,救护车拉走了地上的继父,警车拉走了坐在角落麻木的唐海,拉走他的是一个女警,女警考虑到他还是一个未成年,是捂着他的眼睛拉着他往外走的,不想让他再看地上一片鲜红的狼藉。

外面是熙熙攘攘的热闹的声音,围观的人群里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他们都在讨论他。

唐海感觉到鼻尖上落了什么冰冷的触感,透过女警手指的缝隙,他看见警车停在渐渐发白的大地上。啊,下雪了,他想,可惜,我再也不能穿身上这件白色的羽绒服了。

从此,唐海关于冬天的记忆就是渐渐发白的雪地里的警车,和他那件沾了血不能再穿的白色羽绒服。

陈山那天没去围观,妈妈把他关在家里不许出去看热闹,陈山站在阳台上隐隐约约地听到楼下围观的人说:“流了一地的血,救护车的担架上也在滴血。”

他父亲这时候突然回来了,手被简单包扎了一圈,问他之前在唐海家写作业看到的场景。

陈山于是说,唐海继父一直在唐海家里招待他,给他拿吃的拿喝的,但是他不喜欢男人的眼神,最后一次去唐海继父想要摸自己的头,被唐海扯开了,唐海不喜欢他继父碰自己。

陈之远听到儿子的话,有了一种猜想,他看着儿子迷惘的神情,心里又多了一种侥幸,他儿子没有经历唐海可能遭遇的一切,这时候陈山突然说:“唐海家里人可能打他,我以前看到过唐海哥哥身上有红痕和青斑。”

陈之远脸色沉重了片刻,他问儿子唐海继父有没有对他做过不舒服的事情,陈山摇了摇头,说没有,自己只是不喜欢男人的眼神。

陈之远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幸好幸好,他确定了,唐海的继父十有八|九是一个畜生,他想起站在血泊里一脸决绝的唐海,心里觉得莫名的心疼,这么聪明明亮的少年,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那个孤僻的小天才就生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可是自己什么都没发现,陈之远心里突然心里做了一个违反他信仰的决定,他要想办法救下那个少年。

后来,事情棘手了,唐海的继父因为失血过多死掉了,蓄意伤人成了蓄意杀人。

但是陈山的父亲特意找人帮助唐海打了官司,并且帮他做了伪证,表示唐海是正当防卫。

根据新的证据展开,唐海的继父确实是一个炼铜癖,他的密码箱里全是小男孩的私密照,包括唐海的。唐海的妈妈罗海兰听到这个一脸不可置信,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骂:“畜生——我的儿子啊——”

看客们都可怜这个女人,再嫁的丈夫是畜生,天才儿子摊上这种事情。

小唐海只冷冷看着自己的生身母亲,罗海兰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颤颤巍巍地说:“小海,妈妈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你怎么……”

唐海懒得戳破她,他心里对她的恨不亚于继父。

最后,在陈之远的争取下,唐海因为防卫过当进了少管所服务教育两年。

……

陈之远的葬礼上,唐海留下来吃饭了,葬礼上的众人表情都不见悲伤,在酒桌上互相拉着家常,聊着最近的见闻,唐海和桌上的人都不认识,于是只默默喝酒吃菜。

死掉的人已经死掉,活下来的人还有活着的事。

他给自己抿了两口酒入喉,旁边的大爷看他虽然沉默却长得俊朗,问他:“小伙子你也是这家亲戚吗?”

“不是,陈之远律师帮助过我,我来送他最后一程。”

大爷这么一听,也急忙说:“我也是陈律师帮助过的人,陈律师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得癌症没了呢,好人不长命啊。”

唐海冷淡地敷衍地回了两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

大爷的话题从陈之远律师身上终于拐回了唐海身上,“小伙子,你长得这么俊俏,成家了吗?”

唐海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回了一声“没有”,然后大爷的催婚和介绍话题没完没了地来了,从来没被长辈催婚的唐海心里有些烦躁,他起身,和大爷说:“我头有些晕,先出去一趟。”

在人声嘈杂的宴席里,他独身一人走过烟火气息,出了门,屋外月色很好,温柔地洒在酒店门口的庭院里,唐海看了看月亮,侧脸寂寥。

唐海蹲在马路牙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熟稔地叼在嘴里,一只手挡住风,一只手给自己点烟,微微吸了一口,烟从鼻息里漫出来,尼古丁的气息让他想到陈山的父亲陈之远是因为肝癌去世的。

扮演唐海的翁道衡以唐海落寞地神情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监视器里是他的面部特写,沉思的神情里带了几分孤寂,有张力的漂亮五官上镜最适合讲故事,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衍生联系到唐海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b线的唐海身上带了几分神性的寂寥和破碎的美感,碎发微微扫在脸颊上,唐海身上那种颓废那种慵懒,让人心醉。

翁道衡的演技出神入化就出神入化在,同样的一个人一张脸,他能通过最细微的细节和微表情,展现本质的气质不同。

梁羽拿起对讲机开始呼喊:“好,这里陈山该出场了。”

于是任野也从酒店的景里走出来,陈山当然是追随着唐海出来的。

唐海烟吸到一半,眼前多了半截腿,从那双大长腿往上看,陈山眉眼带笑地背着月光看他,唐海不喜欢被人俯视,于是只对视了一眼,又垂下目光,没搭理陈山。

陈山却搞得和他很熟稔似的,喊了一声:“哥哥。”

翁道衡被喊得睫毛一颤,气息一停,不为什么,陈山喊唐海“哥哥”,直接让他出戏到了当初任野喊他“师哥”。任野喊他“哥哥”的神情不是陈山的神情,还是任野他自己。

这里就被梁羽叫停了一下,因为任野的“哥哥”太过纯良,他对任野说:“你为什么喊他哥哥?”

任野愣了一下,说:“因为陈山想套近乎,显得和唐海关系更亲近一点。”

梁羽又问他:“他为什么要和唐海套近乎啊?”

任野是个老实人,说:“陈山小时候就是这么叫的啊,套近乎就能唐海对他好一点。”

梁羽吐了一口气,他直接让任野打住,恨铁不成钢地说:“任野啊任野,你现在不是阿山,你是陈山,唐海一出现,你的诉求和意图和阿山不一样,你告诉我,现在阶段的陈山的诉求是什么?”

任野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道:“我现在的诉求就是想睡他。”

翁道衡被这直白的诉求给逗笑了,轻笑了一声,任野看了看翁道衡,翁道衡一脸戏谑,任野面色有些不平静地瞟了他几眼,然后继续看梁羽。

梁羽打了个响指,说:“对了!”

“都成年人了,出来喊哥哥是为了回忆童年吗,不就是现在阶段的陈山上来就馋人家身子吗,陈山就是想睡人家,才喊哥哥拉关系搞暧昧,你眼神要多几分侵略性和轻佻的感觉,你现在的心态就是来了个天菜,想睡,懂?”

任野点了点头,这讲得太直白了,他又在脑子里预演陈山玩世不恭带着几分侵略气息的形象,尽量找了找陈山的感觉和状态。

戏份继续。

唐海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陈山出现了,唐海没有搭理他,陈山却自顾自地坐在他旁边,目光扫了扫唐海,即使眉眼含笑,笑起来一脸善良的样子,他的眼神也是带着侵略欲的,像钩子似的在勾人。

他微微笑了一下,喊了唐海一声:“哥哥。”

唐海微微眯起眼睛,觉得拳头硬了,陈之远的儿子一点也不上路子,带着一股莫名的骚气。

他当做没听见,陈山却不尴尬,他自顾自地说:“唐海哥哥,好久没见了。”

唐海“嗯”了一声,带了三分嫌弃地回应他。

陈山手摊开,自来熟地说:“哥哥,你还有多的烟吗,给我来一支吧。”

唐海被陈山的几声“哥哥”喊得肉麻,烦躁地吐了一口烟圈,半倾着身子,眉眼在月色里染上一层凶意,他说:“你再胡咧咧一句‘哥哥’,我直接把你门牙卸下放你爸遗照前。”

陈山并不怕他,他笑了起来,这笑在唐海眼里非常的欠揍,他说:“可是我小时候不是这么叫你的吗?”

“算了,你也不记得我了,哪里还记得我叫你什么呢。唐海,给我一根烟吧。”

唐海从兜里掏出烟盒让他自己拿,陈山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唐海打算掏打火机,陈山却含着烟混沌地说:“不用了。”

在唐海的晃神里,陈山的手撑在他身后,靠得很近,他侧过脸,倾过身子,神情冷淡,可眼底却有火焰。

唐海恍惚间,自己的烟嘴被轻轻碰了一下,含着烟头的嘴唇都似乎感受到了那种间接的触碰。

饰演陈山的任野甚至故意伸舌头顶了顶嘴里的烟,戏里的翁道衡也有些微妙感觉到嘴唇麻了似的,他失神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任野的脸。

任野低着眉睫,专注地用他的烟嘴点燃了自己的烟,他脸上是专注的神情,点烟弄得跟接吻一样暧昧,然后他饰演的陈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微微离开了。

他的眼神跟羽毛似的在翁道衡身上扫了扫,带着试探的侵略性,动作不出格,可眼底反应的情愫却仿佛不能过审。

翁道衡也没有想到任野饰演的陈山这么会,他在戏里差点有被任野的眼神给撩到,嘴里的烟差点都含不稳。

而任野的陈山好像只是真的来借火一样,他吸了一口烟,慵懒惬意地吐出烟圈,微微昂着头,即使唐海又被肉麻到,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性感又俊美的男人,身上散发着撩人的荷尔蒙。

唐海只是因为陈山的轻佻有些反感,对于陈山本人却没有那么反感,他一面想打人,一面又有些失神。

陈山却恢复了平静,他问唐海:“这么些年,你都在干什么?”

唐海却反问他:“你呢?”葬礼上的酒精让他丧失了一些防备。

陈山说:“投行上班。”

唐海无所谓地笑了笑,说:“社会精英啊你。”

“师哥,你呢?你这些年在干嘛?”任野用陈山的的探究神情问他。

翁道衡发现他喊错了台词,愣住了,任野在这个情境里还没发现自己的失误,等到翁道衡一脸奇怪地看他,他才发现自己刚刚下意识就喊了“师哥”。

梁羽也叫了停,任野有些气闷,他刚刚就直接叫秃噜嘴了,把唐海当成翁道衡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