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赶了一路脚程,阎罗忽地发现一件事:“长虫兄,你方才可是被那妖僧打伤?难不成那妖僧还在竹林?莫不如我们速速回去好替你讨回个公道?”
长虫哪里知道“妖僧”此刻在何处,他先前是逃避天庭追兵不堪饥饿力气全失才从天上坠下来的。
但他面皮薄得很,自然不可能把自己是“饿得没力气飞才摔下来,还摔了个半残”这种缘由告诉这人,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道:“不必,我在他方才袭来时用了真力,甩尾把他甩飞了,眼下他约莫正在天上飞着。”
阎罗暗自道了一声“果然不能小看长虫成精”,把他往上掂了掂,同他开始扯闲:“长虫兄,你可是一出生便生在姑苏外的小池底?”
“大抵……”
阎罗问一句,长虫爬在他背后慢悠悠答一句,不想答时便沉默,意味兴起便转着眼珠胡诌一句应付他。
就这般,两人走了一路。
穹空簌簌落着白雪,不知何时阎罗背着长虫走出了竹林,饥荒后的废墟被大雪淹没,四下尽是荒凉。雪色映透在天地间,他们朝着虚无尽头迈去。
步履沉缓,阎罗微微喘了口气,身后留下一道深深的脚印。
长虫眸光一动,嗓音低沉道:“我本天地间一玄龙——”
“长虫兄莫要逗我。”阎罗颊畔被冻得飞上两朵霞云,此刻看上去倒像是被他讲的话惹出了笑晕:“长虫与龙并非同类,再者说,龙已是许久不曾降生的神兽……”
好听的嗓音一路絮絮叨叨解释着龙与长虫的区别,寒风习习,长虫爬在他背上懒懒打了个哈欠,枕着阎罗稍显单薄却散着暖意的脊背睡了一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阎罗一抬眼发现长安城就在前方不远处。
不论是否饥荒,从外看,长安仍旧是那个长安,万家灯火亮起盈盈暖光,城墙上高高挂起了红灯笼,隐约的喧闹声遥遥顺着风漏了出来。
阎罗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今日好像是人间的新年。
正想着,嘭隆一声钝响让他抬头看上去。
一朵烟火直冲云霄,在沉重的晚云上盛开,一朵接着一朵,在黑夜中照亮了整座城。
阎罗无不激动地叫:“长虫兄!长虫兄!”
长虫睡得真惬意,被人叫醒有些厌烦,刚想骂人,想到自己在别人背上,还没思忖好要怎么“委婉”表达一下自己的怒火,就听青年道:“你快看天上!长安城在放社火!”
嘭隆!——
骤起的光让长虫眯了下眼,抬头望了眼天,余光瞥到青年盛着光的眼眸。
阎罗问:“长虫兄,你从前看过这般的烟火吗?”
长虫摇了下头才想起自己在他背上,又道:“从未。”
阎罗想到他虽在人间化形,但一直与兄长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安慰道:“我也未曾见过。”
“嗯。”
阎罗仰头望着天,问:“长虫兄,这烟火好看吗?”
微凉的空气中散漫了烟霭与火药的辛香,雪仍旧往下坠着,似乎要落到日月错乱,天地崩裂。
长虫爬在他背上高出了几个头,低头盯着青年素白的侧脸,低低沉沉从嗓子眼儿“嗯”了声,道:“世间绝色。”
烟火放完了,阎罗对那长安城内的东西更加向往,他并非由凡人死后化为阎罗,而是一支天地孕育而生的判官笔化形,对人间的事物很是向往。
阎罗嘀嘀咕咕盘算着:“我先前听范无救他们说长安城里有家驴肉火烧顶好吃,还有香辣羊蝎子、火烤叫花鸡……”
长虫听他抱起菜名想到方才瞬间的心悸有些郁闷,爬在他身上不说话了。
阎罗絮叨了片刻察觉背后一直很是安静,问:“长虫兄你怎么了?”
长虫期期艾艾地叹了口气,“没事……”
我好像喜欢上了个呆子,别担心我,我撑得住……
2.
然而两人进了长安城,却并未如阎罗所想,吃遍长安。
缘由有许多,但主要是,没钱。
一分钱难道英雄汉,阎罗更甚。
在长安城里,就连吃住都成了问题。
阎罗在人间法力虽被大大削弱,但尚且能维持健康,不染病痛。
偏偏长虫大伤未愈,又遇上了连年的大雪,一路上便有了迹象,进了长安两人没走多久他就发起了热。
阎罗赶忙把他背到医馆,进门找老大夫把脉。
老大夫收回搭在长虫手腕上的手,白眉长蹙着:“这可不得了,这位小兄弟心肺俱损,定要用老参、当归这两味药熬煮来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