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瘦高的女子斜坐在床上,床前立了一盏灯,她正对着灯看文书忽听见有人敲门。
“门未关。”
穿着黑色衣裙的女子走进来,将灯笼挂在门边。
“都已经送走了。”
瘦高的女子点了点头,春风还未全暖,夜里的风是凉的,她只穿了小衣,一件黑色的半袖搭在肩上。
灯火晃了晃,她将手中文书放下,笑着对走进来的女子说道:
“劳烦了你一夜,桌上的汤你先喝了再回去歇着吧。”
黑裙女子看也没看那放着汤的食盒,只见黑色的裙摆轻晃,灰色靴子已经走到了床前。
将一件裘衣裹在了卫蔷身上,越霓裳拣了凳子坐在了床边,对卫蔷说道:
“我本想瑾瑜与李瑄缠斗是为了能在鱼肠部的继任之争中有些建树,没想到她又要入渔腹,你还不肯拦着!”
鱼肠以专诸将匕首藏在鱼腹中而得名,是天下闻名的勇绝之剑,卫蔷用了鱼肠这名便是取潜藏无声行动勇毅之意。
“入渔腹”就是再次潜伏伺机而动的意思。
卫蔷摸了摸身上的裘衣:
“她自认能以自己身份做出一番大事,又恰是黎国此时所需,我何必拦着?”
“这天下最狠的就是你们这些姓卫的女子,瑾瑜是一个,你也是一个,我还以为她要带着那梁国的小王爷一起去,不成想她一早打算好了给那赵启恒的后路,她不仅要从梁国手里保下赵启恒,还要从咱们大黎这为赵启恒争一份活路……亲儿子对亲爹都未必有这般孝顺。”
越霓裳心中也是气闷,鱼肠部是定远军中最见不得光的,卫瑾瑜仿佛生来就是做这等事务的人才,她本想这次之后将卫瑾瑜调回麟州一步步将鱼肠部从自己手里接过去,没想到卫瑾瑜却又走了。
卫蔷笑着看她:“怎么看你才是瑾瑜的姑母?我反倒是生来就要折腾她的。”
“你也知道……”越霓裳顿了片刻,当年卫瑾死在前往蓟州的路上,她在马上癫了一日跟着卫蔷去看那被烧成了灰的屋舍,她们二人都是见惯了死人的,对着被烧成半焦的尸体都看出了不妥。
瘦骨伶仃的女孩儿死死地看着她们,不知道自己的秘密早在一次次的梦魇里被旁人知晓。
当时也不到双十的卫蔷拉着小女孩儿的手对梁帝派来的使者说是她疏于防备才让贼人有机可乘。
杀死了自己亲兄的女孩儿战战兢兢,将罪业背在身上,不知道她的姑母一次次想把那铁镣似的东西拿下来,又或者不想拿下来。
“瑾瑜机敏过人……算了,这等宽慰之语你听了也是虚的。”越霓裳转头看了一眼挂在门边的灯笼,“这几年我们在海东国也埋了些人,已经尽数交给了燕歌。”
卫蔷点点头:“海东国王庭朽败贵族盘踞,燕歌几次去那也有些人脉,消息灵通之处我不担心,火炮铁骑也足够,余下的就是民心,选一批老成之人学渤海语,也是要紧事。”
“已经选好人了……只是来日的渤海都护,你心中可有人选?”
“陈窈儿或者把长安将军乌乐君调过去。”卫蔷心中早就打算清楚,“陈窈儿在营州经营得极好,奚人、靺鞨人甚至蛮人都可相安无事,海东国也是各族杂居与海东国相似。至于乌乐君,她精通多族语,治军极严,再者……她生父是靺鞨人,虽然我们都知道她着汉服说汉话,更不把自己当靺鞨人,在海东国人眼中她也是靺鞨人,若是能让她在海东国教出一批可用之人,海东国至少几十年无忧。”
越霓裳听完说道:“吏部也在考量这二人,还有一个,就是现统管绛州、晋州两州的于成。”
眉头轻皱,卫蔷摇头:“于成?他今年都五十多了,身上又虚胖,走三里路都喘气,怎么想到让他去苦寒之地受磋磨?”
“也并不是吏部要于胖子去受苦,当年遴选白山都护,他也是得用的,写的治边策论也极好,又还有守边建功之心。”说到“建功”二字越霓裳笑了一声,“这次开大会的时候他还与周主事争论要南下,从前倒不知道他有这等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