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天赐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从矮墩墩的小豆丁长成了大人,有城楼门那样高,非常威武,一脚就能把说娘亲坏话的小屁孩们踹飞到天边去,总是坐着马车来他们家嘲笑娘亲的姨母都被他吓哭了,他在梦里威风的要命,拳打坏心眼长舌男,脚踢人渣外祖父,连把他拎起来的大高个都跪在地上向他求饶。
裴天赐嘎嘎乐,正想跑去跟娘献宝,突然一个激灵,面前的一切像是泡沫散开,他的大手变回了小手,城楼高的身体也缩水回了小豆丁,不仅如此,还有人拎住了他命运的后颈皮——
“娘!”
瘦巴巴的小孩,长了一双格外大的眼睛,又圆又亮的跟葡萄一样,可爱的没了边儿,虽然很努力做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但总给人色厉内荏之感,小小的孩子能凶到哪里去。
一只大手摁住了他的头,裴天赐愤怒不已,双手朝上扑棱,想把那只大手拿下来,谢隐看着好笑,问他:“饿不饿?”
裴天赐用一种不共戴天的眼神死死瞪着谢隐:“不饿!”
嘴上说不饿,肚子却很诚实地咕噜噜叫了,小脸蛋迅速染上红霞,显然是没想到肚子居然如此不争气,谢隐把他从床上抱起来,裴天赐下意识想挣扎,可是又怕掉下去,最后只能用嘴巴喊:“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嘘。”谢隐说,“你娘还没醒,她需要静养,你可别吵着她。”
裴天赐一听,连忙双手捂嘴,生怕吵到娘亲,谢隐发现他的两只小手上生了不少冻疮,有些都已经龟裂,露出里头的红色嫩肉,想必是很疼的。
冻疮这玩意儿不容易根治,年年复发,冷的时候是疼,热的时候则是又痒又疼,一个五岁的孩子,手上满是冻疮,可见他平时日子有多艰难。
小院子很简单,就两间屋子,而且屋顶常年失修,阴天下雨还漏水,有一回刮大风,愣是把屋顶盖着的草苫子给吹飞了,裴惜玉出去找,结果被别人家捡去了,仗着她孤儿寡母的不肯还,还将裴惜玉骂了一顿。
但现在屋顶都已经补好了,裴天赐后知后觉地发现屋子里也不像平常那么冷,甚至于他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居然还换了一身从未见过的小衣服。
很薄,没有棉袄厚,但特别挡风特别保暖。
俞军师端着饭进来,见裴天赐醒了,笑眯眯道:“小少主醒了?一定饿了吧?哎哟,这衣服穿在小少主身上可真合适,不枉主公亲自做了好几天。”
裴天赐不敢置信,什么意思,他身上的衣服是这个男人亲手做的?
冬日将士们穿得单薄便容易受寒,穿得厚重又不便行动,所以谢隐收购了许多鸭绒鹅绒,又弄出了防水布料,军士们基本人手一件,他给裴惜玉母子俩也留了,像裴天赐身上这件,口袋都是小鸭子的形状,非常可爱,就是他太瘦了,需要多长些肉。
这孩子身上戾气重,得大人好好引导好好教育,才不至于走上歧途。
谢隐瞥了俞军师一眼:“就你话多。”
俞军师笑呵呵的把嘴闭上,托盘放下,对裴天赐说:“这也是主公亲自给小少主做的饭,小少主可要多吃一些,好长个子呀!”
谢隐问他:“你手腕好些没?”
俞军师道:“这算什么,小少主那一口奶牙,就破点皮。”
裴天赐抿着小嘴,眼神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俞军师是个年过不惑的中年男人,生得有些富态,尤其是笑,一笑两只眼睛就眯成一条线,是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反正看着他裴天赐就觉得很危险。
而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裴天赐不得不承认,毕竟跟自己长得像,是好看的,而且个子很高脾气很好,到现在都没见他生过气,似乎没有架子,如果他真是这样的好人,那当初为何不管娘的死活?
想起被人辱骂成野种,笑话娘是破鞋,说他没有爹的过去,裴天赐小脸涨红,不愿意接俞军师的话。
谢隐把盖子打开,里面是他熬得香菇青菜瘦肉粥,边上还有两个香喷喷的鸡蛋饼,他用手试了试温度,对裴天赐道:“就算是要生气,也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先把饭吃了,我给你的手上点药,然后再带你去看你娘,别让她为你担心。”
裴天赐当然不想听这个男人的话,可谢隐最后那句话说到了他心坎里,他不为自己,也得为娘。
热气腾腾的香菇青菜瘦肉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饥肠辘辘的小朋友根本顶不住,他先是飞快看了谢隐一眼,抓起调羹,一脸苦大仇深,不过当他吃了第一口之后,眼睛顿时一亮,也顾不上旁的了,狼吞虎咽,谢隐不得不轻轻拍拍他的背,让他慢些吃。
小天赐先是填了几口肚子,突然停下:“我娘有吗?”
“有的。”
他这才放下心,满满一大碗粥,他吃了个干干净净,两张脸大的鸡蛋饼也全都下肚了,这让谢隐不得不伸手摸他的肚子,裴天赐一脸警惕护住鼓起的小肚皮:“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