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哥哥口中的小丁,是比自己更像是亲弟弟的存在,是哥哥的副官,左膀右臂,生死之交。

为了救一个人,杀了另一个。

季末算不清这究竟值得不值得了,这笔账他没法算。

如果小丁没有死,那么季末也许会鼓起最后一点勇气对哥哥说:“也许你觉得我疯了,但我是为了救你。”

可是没有如果。

季末心知肚明,季初即使知道这一切也绝不会想要这种结果,哥哥是宁可自己死,也不会牺牲兄弟的男子汉。

——是自己自私地、意外地替他做了决定。

季末继续平静淡漠地上学回家两点一线。

他一个人的时候,常常会想起心理医生说的话,道理他都懂,那些话真好听。为了减少麻烦,也为了不让母亲担忧,季末所有的心理量表全部撒了谎,完美取得了他想要的结果:从一开始的轻度抑郁,到最后的完全正常。

他自己都不想去看按照他本心去回答心理量表会取得的答案——他的自毁倾向正在逐渐走向极端。可是季末完全不在乎。

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每次给心理医生倾吐的内心是提前打好的腹稿,冷静的表情和礼貌的微笑是欺骗的铠甲,季末用得得心应手。

骗人是如此容易。

只要足够用心,季末可以不让任何人发现端倪。他哄好了母亲,看着母亲脸上终于露出的放心的笑容,他知道他成功了。

季初离家已经快半年。

季末要是碰见母亲跟哥哥亲亲热热地打电话,就会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听筒里漏出来的哥哥的声音。季母有时会问季末要不要跟哥哥说两句,他就摆摆手,下一秒听筒那边季初就会说:“突然有急事,挂了。”

哥哥不会再想跟自己说话的。

如果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想看见自己的。

季末在母亲身边托着腮,平静地盘算着等自己上了大学住校了,哥哥在家里见不着自己,也许就能常从边区回来看看母亲了。

做个半残向导,控制不了精神体也挺好的。起码可以安安生生地上大学,不然去到边区,还要给哥哥添堵。

晚饭过后,季末有时会出去溜达溜达。他最常去的地方是一个荒废的游乐场,隐藏在一片半人高的杂草之后,那里几乎没有人会去。

季末在秋千上荡了起来,春末的微风已经不凉,秋千晃动的风温柔得让人心醉。季末想起去年夏天,有一天停电了,他在这个游乐场里遇见了一个哨兵。

也不知道他好不好。这么久了也没再碰到他。

季末在心里惦记着这个陌生哨兵,似乎跟他同龄,不过他也说不准。他双手松开秋千的铁链,低低地用脚蹬着。

那时,他还没想好怎么才能把哥哥从边区拽回来。他也没个商量的人,着急了就自己偷偷哭。

被那个哨兵碰见的时候,季末正绝望地想着为什么自己要有这种能力,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更好。要是哥哥也会死,爸妈也会死,那还不如自己死掉。要不是自己的预知能力,他们也许什么事都不会有。

季末写给家里的那封遗书并不是假的。里面是他的真心话。只是到最后,连心理医生都说自己的预知能力不过就是压力下的心理障碍,他也没有辩驳。

就当自己是个疯子吧。理智地、不被相信地、一个人疯下去。

季末其实也没有把握自己一封遗书就能把哥哥从边区逼回来。只是那时他就知道,如果哥哥确实在那一天死了,那他也不想活了。没人相信,也什么都没能做到,活着干什么。

他离家的时候什么电子通讯设备都没有带,只带了一些水和食物,跑到了一个烂尾楼里无遮无挡地躲了五天。

虽然那五天过得非人,可是五天的夜里他都没有再做哥哥死在十二月三十日的预知梦。

这个烂尾楼是哥哥小时候带他的哥们儿来玩游戏的地方,小季末曾经跟过来几次,但是都被季初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