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听着他说,吞下屏障层层剥离带来的惊愕。
时至今日亲耳听见这些,两个人的过往已全然被揉烂拍碎在海风里。
他曾经被指摘,被蔑视,失落过,迷茫过。但这一次,郑学不再被这些击溃,他的眼神不再动摇,他的手不再颤抖。紧抿着嘴唇,目光收敛起最后一丝温度:
“郑行,你错了。从你觉得律师站在灰色地带,可以玩弄一切包括原则起,路就已经偏了。”
“还有,你不该动他,他是我的底线。”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断了兄弟间的谈话,郑学看了眼来电人,松手防备似地走到一边。
邵天柏的声音传过来:“找到顾了,在通缅边境的山里,我们现在正带人过去,速到定位会合。”
郑学眉峰紧皱地挂了电话,匆匆看了郑行一眼转身开门,却忽略了对方眼中骤然而起的杀意,手刚握上门把,就被一截绳子套住脖间,一个猛劲,整个人被带倒在地。
郑行迅速收紧绳子,近乎冷漠地看着郑学挣扎,像无数次他面不改色站在审判庭为被告人辩护一般淡然。他朝窗外看了眼,船头已是层层叠叠的警察,眼里反倒露出一丝轻松。
郑学摔在地上,双手紧抓勒在脖间的绳索,憋着股气无声抵抗着。那绳子却打了死扣纹丝不动,氧气愈加稀薄,他拼尽全力,腿蹬着地板有些颤抖,脑门上的汗将头发打湿。
麻绳依然深陷在颈子里,过度用力使得眼前眩晕一片,他被拽着拖了截路,再能呼吸时已经躺在了船尾的甲板上。
海风呼啸而来,漆黑沉默的大海在行船的逆流中汹涌又壮阔,郑行看着他,眼里居然有带上几分兄长的宠爱:“嘘——”郑行轻声在他耳边安慰,“这条船一会就会沉,到时候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下船。”
“你不是从小就爱跟着哥?”他的手轻轻抚摸着郑学的额头,“这回,哥带着你。”又突然垮下脸,“不过你得比哥先走,我得去做最后一步。”说着,郑行将人猛地一拽,郑学半个上身被拉出船沿,探出了船外。
身下就是惊涛骇浪,天很沉,头发被海风吹得纷乱,额头甚至能感到汹涌的海浪拂过的潮湿。脖间再次卡紧,郑学使劲往外倒气,脸色逐渐铁青却仍死死盯着郑行,眼里似失望又像满含愤怒,似倾注了全部的感情又像什么也没有,一点点往下坠的脸上带着一丝脆弱,看得郑行胸口发紧,直到他听见一声微弱的:“大哥。”
就像小时候,需要庇护时的那一声。
郑行有一瞬的恍神,手不觉中松动片刻,等重新拽紧已经晚了。郑学双腿夹住他,一个跃身攀上船杆,下一秒,利落的肘击撞上他心口。
郑行被压倒,同时,身后的小门被破开,一个人走进来,拿着枪抵上了郑行的额。
阿力?郑学眼里露出诧异。
“你没事?”阿力问。
郑学摇头。
阿力踢了踢郑行,“起来,背过身去,趴栏杆上!”熟门熟路得仿佛他才是个警察。
郑学费劲地扯开脖间的绳子,就见阿力居然掏出个手铐出来,接着,听他说道:“先生,我说过如果有下次,速度会快点。”
在郑行惊疑的视线里阿力摘下帽子,抹去脸上的乔装,耷拉下的眼尾瞬间上飞。
“周扬!”郑行的脸色陡变。
“没错,老子有九条命。”
船轰地一声靠岸,一切戛然而止。
周警官肆意地甩甩头,不再理会郑行,扭头对郑学道:“这边我来应付,后面该你接棒了。从右边岔口过去,他在等你。”
郑学蓦地睁大眼睛。
他最后看了眼郑行,头也不回地翻身跳下船,淌过没膝的海水,一路狂奔,钻进满是荆棘的丛林。
脚下的树枝刷刷响,风声在耳边呼啸,月色澄澈,郑学的心在胸腔内鼓噪着,他的眉眼飞扬,唇角抑制不住地绽开,直到从一片灌木里窜出来,看到路的尽头等在那的人。
他少见地穿了白衬衫,缠着伤口的绷带在敞开的领口间若隐若现。
袁容摘了头盔,露出那张坚毅的脸,看到郑学,绷直的下颌微微松动,眼里绽出丝笑意,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