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荷官走了,赌台暂停营业,地上的玻璃渣全被清理干净,赌场重新恢复秩序。此时进门的客人恐怕是怎样也想不到,只是十分钟前,这里就差点酿成了一桩血案。
“那个人会怎么处理?”瞧着手上的筹码,我问。
“伤了人,还闹这么大动静,华姐不会放过他的。”陈桥看我盯着筹码,以为我是不知道处理这玩意儿,建议道,“金色筹码要五千块呢,你要是想玩我就带你去玩一局,反正现在幺哥还没好。不想玩的话,我就给你去换成现金,怎么样?”
我将筹码收进裤兜,摇摇头道:“不用了,就这样留作纪念也挺好。”
陈桥一脸不明白我这是什么操作的表情,但到底顾念我“大嫂”的身份,没有再行谏言。
我们在车上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冉青庄就处理完事务出来了。
到了晚上,狮王岛的东边与西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氛围。由东到西,越是开,越是暗,到最后,打了远光灯都看不清前面有什么。
一路都是陈桥在说话,说刚才赌场里的事,说某个兄弟的事,说最近天气的事。冉青庄会不时回他两句,但大多时候都很安静。从头到尾,我们两个都没有对话。
到了红楼,各自回家,陈桥五楼就下了,我和冉青庄继续上行。进了门,冉青庄将自己外套脱在沙发上,去厨房冰箱开了罐冰啤。
像是渴极了,他仰头狂饮起来,喉结不住滚动,多余的酒液顺着脖颈滑落,差一点就要落进背心,他打了个酒嗝,粗犷地拭去脖颈上的液体,同时徒手捏扁了喝空的酒罐。
“你看什么?”他不爽地拧眉问我,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他良久。
“我……”摸到上衣口袋里的戒指盒,我抿了抿唇,大着胆子走向他,“今天那个人,他本来可以不用走到这一步的。只要有人拉他一把,劝他一句,说不定一切都可挽回。”
所有的大错在微小时便有征兆,聚沙成塔,聚少成多,慢慢地,也就到了再难回转的地步。
冉青庄定定看着我,黝黑的瞳仁没有一丝情绪折射:“怎么,大晚上的你这是要给我上思想教育课吗?”
“这毕竟不是条正道。”
说的是今晚的事,又不是今晚的事。我们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戳穿。
他将啤酒罐往垃圾桶里一掷,道:“既然走上这条路,无论何种结局他都得受着,没资格喊冤,也没有什么冤不冤枉的。”说着,他似乎准备终结对话,回自己卧室去了。
我也只是试着一劝,早已有心理准备,因此不算意外。
当他经过我身边时,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我有东西给你。”
他回头看了眼我的手,还没言语,我就自觉松开了。
“什么?”还算好,他没看都不看就拒绝。
我垂着眼,有些紧张地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盒,打开呈到他面前。
“赔给你的。”
冉青庄半晌没出声,默默将戒指盒接了过去。
我好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死刑犯,戴了头套,逼着上了绞刑架,脑袋已乖乖伸进套圈里,只等最后那一下。偏偏那一下,比什么都难等,比什么都磨人。
时间一点点得过,耳边都是“滴答滴答”的秒针行走过表盘的声音。
仿佛等了有一辈子,等到若虫都成了蛹,又从土里钻出来化成蝉。
然后,终于,在夏蝉嘹亮的鸣叫中,我的死期也来了。
“季柠,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冉青庄一脚把我踹下绞刑架,让我死得很干脆,很安详。
他嗤笑着,从戒指盒里取出那枚白金戒指,道:“是,这戒指看着是比我那个破银戒指好多了,也贵多了。但你怎么会觉得,你送了我就会要呢?我连那破戒指都不要了,你觉得我会要你这冒牌货?”
“不要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试图拉近我们彼此的关系,我说了,桥归桥,路归路,你是不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你要是真的想弥补我,求我原谅,那好,你明天就辞职,永远离开这座岛,离开我面前。”
他将戒指塞回戒盒,随手朝我一抛:“这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我直挺挺站着,任戒指盒砸在身上,又滚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