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妈?”
耳畔的声音把季婉瑜从记忆中的场景里拉扯出来,她豁然回神,连带着身体都轻轻颤抖了一下。
“哎,哎好……好,”她慌乱的应着,目光依然停留在侯择七脖子上的红绳上。
侯择七余光瞄到她的反常,问:“您怎么了?是身体突然不舒服了么?”
“没有没有,”季婉瑜慌忙扯了个慌:“我就是看到街上有个人,好像有点像我大学同学,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也早都记不清了。”
她温和的笑笑,突然问:“哎?择七,我刚刚看到你脖子上的坠子,样式还挺特别的,是定制的么?”
“哦,这个啊,”侯择七没多想,只当是她的职业病犯了,笑着解释:“不是,小时候一个陌生人送的。”
陌生人送的?
季婉瑜咬紧牙关,指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掐进了掌心!
她闭了闭眼睛,很快又睁开,声音里夹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抖。
“陌生人?陌生人怎么会送你这么好的玉啊?在哪里送的?”
侯择七想想小时候的场景,笑起来:“其实也不算一点交集都没有的陌生人吧,我小时候帮了他一个忙,他把这个留在了医院里,后来护士非要我去取,我就收下了。我看它品相还不错,所以就一直戴到了现在。”
果然!果然是他。
人海茫茫千里迢迢,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发生在了他们之间!
季婉瑜陷在震惊之中,久久无法回神。她的眼底有动容的光在剧烈的颤动,喉咙像是有无数细小锋利的刀片在里面不停地搔刮,让她感到窒息,让她无法开口。
“二妈您不愧是专业的珠宝设计师,随便看一眼就能知道这是好玉,”侯择七余光向这边瞥了一眼,突然发现季婉瑜的脸色有些奇怪,便问:“您脸色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苍白?”
季婉瑜如鲠在喉,闭上眼睛摆摆手,但即使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她的手腕和睫毛都在剧烈地颤抖。
侯择七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儿,一脚踩下刹车:“是身体不舒服了?您等等,我这就给齐主任打电话,让她到医院门口接您。”
他打开双闪,拿起手机迅速点开电话簿,季婉瑜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调整好情绪,一把按住他的手!
“不用,择七,”她极力压制着,把声音放得很轻:“你把我放在门口就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可以的。”
“您别逞强了,我今天不忙,我都是推了工作过来的,我还是陪您吧。”
“我真的没事,”季婉瑜略有些苍白的唇角扯出极轻的一个微笑:“谢谢你,择七,你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也和小月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但是你却对我们母子俩这么好,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侯择七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顿住了手上的动作,静静听她继续说。
“小月这个孩子从小脾气就很怪,他不善于表达,也不合群,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我开始还很担心他没有办法融入这个新家庭,我怕他不小心说错话冒犯到你,也怕你排斥他、讨厌他、不接受他,我设想过一切最坏的结果,但却万万没想到你可以对他这么好。”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都觉得我亏欠他很多很多,我带他从上一个家庭里走出来之前,他过得并不好,他的两个哥哥会经常欺负他、打骂他,但他却从来都不跟我说。”
“我当初不负责任的生下他,后来又没有能力保护他,这让我一直都很自责、很愧疚,所以当我看到他的身边突然有一个人可以关心他保护他的时候,我真的很欣慰,”季婉瑜脑海里突然闪过杨月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的场景,深吸了一口气。
她杏眼含笑,直视着侯择七的眉眼,仿佛穿梭过岁月的长河拼凑出了他当年的样子:“择七,作为他的妈妈,我代他向你说一句谢谢。”
她突如其来的郑重和真诚让侯择七心里没由来的涌起一阵不安。
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些有关杨月的画面,发呆的他、耍横的他、在舞台上灼灼耀眼的他、吃到好吃的眼睛闪闪发亮的他……原来他所有生动真实的样子,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如此深刻的留在了自己的记忆里。
“二妈,”侯择七突然垂眸坦然道:“我可以接受您的感谢,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说出来,我不知道我爸有没有跟您提过,他之所以和我妈离婚,是因为我妈喜欢的人其实是同性,而这种性向是有一定概率通过各种因素遗传的。”
“所以我对您儿子的好,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掺杂了其他感情因素在里面,您也可以坦然接受么?”
狭窄的车厢里蓦然安静,唯有双闪灯咔嗒咔嗒的声响和流淌的古典钢琴曲交织在一起,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仿佛被拉扯出了一个世纪般的绵长。
侯择七的目光在沉寂的空气里愈发的暗了下来,他关掉双闪重新发动车子。
车厢里传来极轻的一声低笑,听上去似乎更像是哀叹和自嘲:“大概不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