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没事了。”

窒息感脱离喉腔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清脆的银铃声从天边远远的传来——

叮铃……

杨月猝然睁开双目,挣扎着起身!

刺耳的蝉鸣声钻进耳膜,眼前是阔大而明亮的练功房,午后明媚的阳光从高高的玻璃窗上照射进来,混着树影在老旧的地胶上晃出一片斑驳,吱呀呀的风扇声将思绪猛然拖拽回现实。

……是梦。

杨月颓然松下一口气,五指插进半长的头发里,心烦意乱的把乌黑油亮的发丝抓得凌乱,露出白玉般莹白饱满的额头。

他最近压力太大了,居然就这么在练功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昏睡的功夫,都要被噩梦缠身惹得心头一阵烦躁。

楼道里传来慢吞吞的脚步声,他闻声抬头,门口的男生打着哈欠走进来,见到他的一瞬间,张大的嘴戛然凝固在空气里。

“学长,你来这么早啊?”

杨月扫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声音像二月的坚冰,带着刺骨的冷:“定的一点钟排练,看看现在几点了,你们人呢?”

男生看了看一点过五分的挂钟,有些尴尬的笑了:“我们上午拖堂下课晚了,大家这个时间……可能都睡过头了吧。”

杨月从毯技课专用的软垫上站起身,面无表情的朝他走过去:“我去洗把脸,五分钟内把人喊齐,不来的人这学期都可以不用上我的课了。”

边说边毫不客气的挤开杵在门口的男生,走向了卫生间,留下男生站在原地呆愣两秒,手忙脚乱的拿起手机在排练群里疯狂的喊人。

强劲的水流从水龙头里哗啦啦的喷流出来,杨月胡乱的洗了把脸,沾湿了前额的碎发,他干脆把湿发向后一拢,齿尖娴熟的将勒在手腕上的橡皮筋叼起,把半长的中发拧成半丸子头扎在脑后。

脑中挥之不去的噩梦把他的记忆拉回了9岁那年的寒冬,灰暗的天空飘散着细雪,他和从小就欺辱他的两个哥哥在宅院附近的公园里玩球。

那一天二哥待他出奇的好,给他买了孙悟空的面人,还把口袋里的夹心软糖分给他吃,那时他天真的以为隔在他们兄弟之间那堵带有偏见的高墙就要打破了,却没料那颗荔枝味的夹心软糖,竟险些成为他生命里吃到的最后一颗糖。

在医院昏睡的那一周里,他几次三番的在梦中见到了最后一刻那个张开双臂向他飞扑而来的模糊身影,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萦绕在耳边的那句:别怕,没事了。

一周之后他大难不死,终于从高烧不退的昏迷中苏醒过来,却发现手边没有孙悟空的面人,身边也没有将他从死亡边缘救起的那个人,只有他二哥面带着温柔之下暗藏着几分阴狠的笑容,覆在他耳边轻轻呢喃——

“我们家不欢迎外来人,我其实早就想让你去死了。”

一股阴冷的窒息感顺着脚踝迅速攀升至脖颈,杨月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那双在舞台下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杏瞳已恢复至了一如既往的镇静。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别想了。

他甩甩头,快步回了排练厅。

他利用暑假在全国巡回演出的时间顺道去了西南少数民族地区采风,在受到灵感启发后编创了一支大型男子群舞,之后在新一届的海棠舞蹈大赛中顺利挺进总决赛,现在距离比赛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新修改的节奏、调度、以及动作呈现出来的效果都不尽人意。

再加上最近烦躁的事一桩接着一桩,让他原本就不是很好的脾气变得更加火爆的不行。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疲惫又困倦,排练的学生们全部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合第三遍音乐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队形失误,终于让杨月憋了满腔的邪火爆发了出来,开启了无情地机关枪扫射模式,凡是失误过的学生无一幸免。

他先是冲上去拎回已经跑出定点的学生:“睁开眼看看舞台线在哪,你跑那么靠前是想比赛的时候冲到评委席去拜年么?”

转身又毫不留情地在身后的男生胸口上拍了一下:“节奏贯满了吗你就跑调度?冲那么快是想拿你的胸肌去战场堵抢眼吗?”

接着队伍末尾的男生眉心前绽开了一个响亮的响指,如晴天一声闷雷将他瞬间惊醒。

“醒醒,跳了半个多月的动作你都能忘?你脑子昨天晚上拿去涮火锅了?”

说完杨月又顺手点了点旁边人的胳膊:“谁让你比划动作的?你这手是超市开业摆在门口迎宾的气球人吗?”

“……”

被训的男生们一个个垂着头,丧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大气儿都不敢乱喘一口,切身体会到了舞蹈学院流传已久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