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羽不肯回答,却低头猛灌了一口啤酒,把脸颊冲得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其实,我本来也一直在犹豫,是不是在我还没解决完家里的事情之前,就开始追求你。可是其实那天你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差不多下定决心了,我得告诉你,我的心情、我的决定,不能等,真的不能等。”

“你知道我的教授吗,他其实是个乍一看生活得不错的人,学术、资历、名气,各方面都是绝对的牛人了,和大学时爱上的omega结婚十多年,但是他们俩的孩子在6岁的时候诊断出了渐冻症。从那以后,我教授和他的omega就分头带着孩子去各地找专家诊治,这么多年下来了,情况时好时坏,可是也认命了——没办法治的,那是绝症。我一直都以为,他们夫夫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携手共度十多年,这都撑下来了,那么应该会相爱到极致了。可是最近有一次,我和他聊天的时候,他说不是——”

“他说,他们已经谈不上相爱了,一起在家的时候,话少得可怜,除了关于孩子的的事,他们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了。

我问教授,为什么会这样?

他告诉说,人很难面对一个经历了共同的、漫长的悲伤的人面前,还会产生爱的幸福感。无论当初多么相爱,可是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份没办法回避的悲痛,久而久之,悲痛和他自动地联系在了一起——没办法爱了,不是不想,只是没办法了。”

付小羽无声地握紧了啤酒罐,这个故事让他的心里忽然也空了一下。

他怔怔地望着许嘉乐。

而alpha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轻声说:“付小羽,在越南的时候,你看到我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伤心。”

“我直到现在,都记得你那时候伤心的模样。我只要每多想一次,就害怕一次,所以不能等了,小羽,我不能让你每次想到我都是伤心的记忆,时候久了,我怕你不会再记得我们相爱时的感觉了。”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着急,我必须要给我们创造更多的、更新的记忆,争分夺秒地创造快乐的记忆,把那些伤心的都挤到胶卷的后面去。这本来就是我的战斗,不是你的。”

“所以,不要再想着和我并肩战斗了。这一次,做个裁判吧。”

“做个裁判?”付小羽觉得啤酒的味道泛了上来,他想要打嗝,可是努力地、努力地忍住了。

他是个天生的战士,人生的每一场战役,他都在竭尽全力地想要打赢。

所以,他太想要知道做个裁判是什么意思了。

“是的,做个裁判。”许嘉乐一字一顿地说:“什么都不用想,就放松地看着我战斗,直到有一天,我又能让你笑出来了,能让你重新快乐起来了,你就可以把哨子吹响了——”

“就这样放松地、享受地,做一次裁判吧,好不好?”

第102章

付小羽低下头,空空的啤酒罐被捏得发出了一声脆响。

“伤心的记忆……真的会被挤到胶卷后面去吗?”

他像是在对着啤酒罐在说话。

付小羽那双圆圆的眼睛里,盛着一种近乎茫然的情绪:“就这样看着你战斗——真的……就能重新快乐吗?”

一贯强硬而目标明确的omega,露出那样的神情时,就像是一只在黑暗的巷子里迷路了的猫。

他似乎是真的单纯地想不通,不亲自战斗的话,真的也能享受快乐吗?

许嘉乐就坐在桌子对面,心里忽然酸软得像是被捏碎了。

比起他骨子里的悲观底色,付小羽其实更打心底里憧憬着快乐和幸福,更愿意为那份憧憬付出努力。

那么勇敢、无畏,恰恰因为那个omega才是幸福真正的信仰者。

许嘉乐知道,自己之所以可恨,是因为他用最懦弱的方式,让一个那么明亮的人,对自己所信仰的幸福感到迷茫。

“小羽。”

许嘉乐顿了很久,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笨嘴拙舌,过了良久,才终于哑声说:“该打的仗,你都已经为自己打过了,一直以来,没有上过战场的人都是我,我才是那个被幸福凭空砸中却不知道珍惜的人,对不对?所以现在——是你裁决我的时候。”

他才仓促中找到了“裁决”这个词,但却犹如灵光一现。

这个词是如此的美妙,信仰者裁决叛徒,付小羽裁决许嘉乐,那甚至带着某种圣洁的信仰感。

付小羽也转过头看着许嘉乐,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就像是和许嘉乐一同呼吸着同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