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有料到的是,随着这个动作,越来越多的血滚落下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多,顺着他的衣角滴滴答答,五树六花原的雪地亦被染成一片红色,脚印陷落的位置很快就聚积起一滩鲜红的水洼。
“等等,对不起,是我动作太重了,疼不疼?”
容秋赶紧停下脚步,跪倒在地,重新将怀里的人放好,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容仪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容秋掌心渐渐沁出冷汗,但仍然微笑着。
咒术不管用,玄炼刺出的伤口血流不断,他连着换了好几种咒术,都无法停止血的流出,最后他微微喘着气,说:“你一直流血,我们先去找药师,还是先去找药师,他最近修炼出关了,小凤凰,我带你去找药师,很快就不疼的。”
怀中的人无声无息,没有回答他的话。
容秋重新把他抱起来,然而掌心的冷汗却越来越多。
他说不出来这种越来越深的茫然和无力感在哪里,又是因为什么产生的,或许是容仪这个样子他没有见过,他见到他睡着的样子,不论是做了什么梦,开心还是难过,那张漂亮明艳脸上总是带着一些娇憨的小表情,像是下一秒就会突然睁开,而后好奇又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过来。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还有这个器官存在;容秋往外走了几步,忽而觉五树六花原的风雪变大了,风掠过他的长发,面上血迹已经微微干涸的。
有什么东西正在越来越轻,从他手中溜走,软绵绵、毛茸茸地擦过他的手心,是书页翻动的声响,细微羽毛轻轻吹散的声音。
容仪正在消失,他怀里这只睡着的小凤凰,正在慢慢消散,化为羽毛,散在风中,如同被风吹拂的蒲公英,如同雪散开成雾,他变得非常轻,容秋指尖用力,青筋暴起,却怎么抱也抱不住他了,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身上也变轻了。
羽毛散尽,白雪吹尽,他徒劳地想要抓住风,却只握住了一枚细小的羽毛。赤金色的,毛绒绒的羽毛,他曾经用他的手指仔细梳理过。
“咔哒”一声清脆声响,有什么东西缓缓掉落在地。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容秋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低头看了看这掉在地上的东西——它是从他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黝黑狰狞,从他有意识起的第一天起,就牢牢地锁住他的琵琶骨。
是一把锁链。
因果链。
“因果链……断了?”
他猛地一把抓起它,低头看向自己的颈间——锁链留下的伤痕正在飞快愈合,不消片刻,那里便会一片光洁,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与此同时,他感到双眼微微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忽而刺进了他的双眼。
他忽然能看见自己身上的因果了,千丝万缕,与这个世界链接,与他一切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链接,是金色的细线,最长最粗的那一根线,连着风中最后一枚赤金色的羽毛。
“因果链断,缘法眼开。”
他忽而听见了一个声音,是他曾在梵天明王殿中听见的声音,带着无边庄严法相,“你、相里飞卢、兰刑三人,此生最重的因果,皆系明行身上。”
“而你与他,缘法最深,执念最重。”
“你找了这么久的因果链的来由,如今可以知道了。这因果链一头,连的是容仪。容仪死,则因果断。”
“从今往后,你与他再无缘分。”
“不……”
容秋怔怔地看着眼前金色的因果线,他透过他,望见了一切过往。
他望见自己在昆仑深渊中醒来,仍是一团黑色的魔雾,没有形状,没有情感。
金色的线一路蔓延到天上,天边的尽头,是一个坐在树梢,穿着粉色衣衫的少年。
那个少年,也是他在无边魔域深渊中,唯一能看见的事物。
那少年很漂亮,姿容绝色,金尊玉贵,可是不知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原来是因为一直很疼他的那个严厉的师父死了,他的师父叫孔雀,有一双暗紫色的眼睛,法力催动时,如同流云变幻,十分好看。
这好办,不过是一双缘法眼,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