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仪更愧疚了,他在身上摸了半天,没摸出什么法器来给他,却见到兰刑上前一步,将一个冰凉的红豆骨镯,扣入了他的手腕。

少年人的体温比平常人高,甚至有些滚烫的意思,那眼神望着他,也是一样的滚烫发亮,像是晃荡的乌黑的井水。

“也收下我的吧,师父。”

容仪对着光晃了晃这个镯子,发觉它很漂亮,于是高兴地收下了“好。”

五树六花原和平常一样清静。

容仪先滚回自己的床铺躺了躺,发觉不困,于是又爬了起来。小龙们都在神域玩,五树六花原静悄悄的。

今天他想让五树六花原下雪,于是他指尖一拂,五树六花原下起了厚厚的雪来。

他跑出凤凰殿,想起孔雀大明王曾带他玩雪,于是趁着没人,自己选了一个开阔的地方,像个孩子一样堆起了雪人。

他没有跟别的孩子一起堆过雪人,也没有打过雪仗。

孔雀大明王也不会,那年冬天,是孔雀当他师父的第一年,他在这里玩雪,孔雀手里捧着一卷经文,坐在菩提树下看他。

凤凰乡不下雪,容仪捧着一团雪,一边捏着形状,一边忽而回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的一个场景——那时他应该在家中,还不会化形,小小的一团蹲在案板边,看他的爹亲和娘亲揉面。面粉是白的,他拍拍翅膀就能扇起风,让这些洁白的粉末飘起来,最后糊了自己一整脸。他娘亲的手就伸过来,轻轻地刮他的羽毛,指尖擦过他的小尖嘴,十分温柔。

他捏好了一个雪团,冻得双手通红。他又接着捏下一个,想把这些雪团都串起来,最后成为雪做的糖葫芦,但他捏得不实,雪团一下子散了。

容仪突然觉得有些泄气。

他把雪团扔到一边,抬手召来一阵风,将面前的乱雪都吹散,狂风过后,雪重新纷纷扬扬地落下,将他整个人慢慢包括,覆盖在他的眉毛、睫毛上,温热的呼吸拂过,也只吹散一些轻小的雪花。

容仪忽而听见了脚步声——踏入雪中,轻而稳的脚步声,他刚要抬起头,却有一只温热的手伸了过来——从上至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指尖擦过他的唇,将雪拂开。

一双暗紫色的眼眸望过来,容仪先是一怔,随后赶紧从雪里爬起来,耳根一下子红了,乖乖地叫他“上神。”

容秋笑着看着他“今日有兴趣回来玩雪?”

“也不是。”容仪低下头,他站在他面前,总像是站在了师父或者兄父长辈面前一样乖,“不知道做什么,就玩玩雪。”

容秋注视着他“小凤凰,你有些寂寞。”

容仪又是一怔。

容秋说“来,过来,去书房中,这里冷,我替你看看你的伤。”

容仪乖乖地跟他去了。

两人照旧是面对面坐下,容仪解开上衣,让容秋观察、上药。他的伤口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疼了,但容秋仍然习惯性的,像护着一个孩子那样,将他半是哄半是保护地护在怀中,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另一手为他输送真气。

暖流侵入被雪冰冻的躯体,容仪靠在他肩头,望着书房高阔的书架和暖盈盈的烛火“你呢?不寂寞吗?”

万年古神,苏醒于昆仑,醒来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来到这个什么都不熟悉的神界,背了一个昆仑神君的虚名。

整日只在这房中研读古籍,不曾往外看一眼。

“我寂寞,但这并不是最要紧的事。”容仪听见容秋在他耳侧说道,他说话时,胸腔跟着微微震动起来,他在这一刹那,感受到了那条冰冷的锁链的存在。“你在为什么寂寞,小凤凰?”

容仪沉默了一会儿“我和我喜欢的人分开了,但我发觉我可能还是很想他,因为我想到凡间去。”

“你想到凡间去,并不一定是也因为向他。人间有无穷魅力。”容秋的声音很温柔,容仪抬起头——他第一次听见天界的人对人间有这么高的评价。

“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人间七情六欲,生而有八种苦难,因果轮回,累世链接,或许你是因为相里飞卢而爱上人间,也或许你是因为向往人间情爱,所以爱上相里飞卢。”

容秋说,“人间很好,你想去,便就去吧。遵从你本心的因果,哪怕你就是因为喜欢他而放不下人间,这也是可以接受的。人总是会有放不下的东西。”

“你也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