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闲得无聊,什么都不太想干,于是就吃了睡,睡了吃,居然还清瘦了一些。

床榻被褥柔软,睁眼就是兰刑帮他准备的琼浆玉露,新鲜练实,床榻顶上堆着上百本人间小传和风月戏本子,房中燃香袅袅,熏得人昏昏欲睡。

兰刑有时候在房里,有时候不在。

在的时候,容仪总能望见他在雨前的走廊外提笔写字,留给他一个清隽挺立的背影。兰刑来了神域之后,总穿一身黑或者一身白,显得稳重而老成。

别人都不被允许进入他们这里,留给容仪完全的清静。

“师父醒了?”兰刑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循着声音过去,少年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握着一把长剑,显然在修行。为了防止容仪睡觉被打扰,他在周围设置了一个隔绝声音的结界。

兰刑伸手取消结界,提剑从另一侧走出,“今日我看见一个食谱,让他们用花泥和神鹿奶捣了练实与仙石榴,汁水滤出来做成凉糕,师父,你试一试。”

他将手里的剑放回桌上,面带微笑,“我看你这几天,像是吃练实也有点吃腻了。”

容仪又被戳穿了,他有点不好意思:“最近不太有胃口。”

“师父想吃什么,尽可以跟我说。”兰刑说。

容仪拿了一块糕在嘴里咬着,感觉甜腻腻的,没什么滋味。天界这些东西,初飞升上来的人或许会感到无比惊艳,但是什么东西吃久了,就都是那个味道,不变地让人想起仙界那些流光溢彩的云。

他发觉自己想念人间——这种想念里避开了那个他不想回忆的人,他想念长街上游走的花灯和人群,空气里弥漫着炸糕和山楂的香气,货郎的担子揭开,冒着袅袅青烟,孩子们捏着糖人乱跑乱撞,入夜之时,烟青色的暮色从城墙东边往西边蔓延,灯光也随着日落的趋势,慢慢蔓延,最后在人的心上渐渐合拢,落成安定的烟火气。

他小声说:“我想吃糖葫芦。”

“糖葫芦。”兰刑在脑海中搜寻着这三个字,他去人界的次数也不少,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好,我去替您找。”

“我不爱吃那种买好的现成的。”容仪想了想,给他描述,“我喜欢自己去买,要有店家站在那里做,旁边有大人小孩在等,山楂又大又圆,有些酸,现场蘸糖,撒白芝麻,吃的时候很脆,还带着热气,很香。”

兰刑认真地听着,也没有嫌弃他娇气要求多,只是说:“好。”

容仪:“?”

他没有想到兰刑真的很快去叫了人,清空了神域皇宫的御花园,用法术复刻了一个人界。侍卫、宫人们都换了凡人的衣服,沿街做生意。这个地方大大小小的生意都有,不仅有蘸糖葫芦的,还有卖糖画、糖人的,书市、面馆、裁缝铺、当铺、酒楼一应俱全,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容仪立刻也来了精神,先跑去赌坊玩了几把牌,随后又跑出去,看兰刑找来的人做糖画。

兰刑找来的人居然做糖画的功夫很纯熟,滚烫的勺子舀了黄澄澄的糖液,沿着铁板挥舞几下,一幅糖画就落成了,按上竹签再立起来,就是一张糖画。

容仪手痒,他叫兰刑过来:“快来快来,陪我玩一玩这个,我在人界时就想玩这个,可惜摊主一般都不准,说我妨碍他们做生意。”

旁边有人来禀报消息,兰刑笑着说:“就来。”随后转过身,问道:“怎么了?”

还没等报告消息的人说话,空气中凭空散出一团黑烟,一只黑隼凛冽现于空中,告诉他:“相里飞卢正往神域而来。”

“我知道了。”兰刑微微点头,随后神色恢复如常,“不拦他,一切如常。我先陪明行。”

“是。”

容仪正在努力地画凤凰。

但那勺子太沉,他总是掌控不好力度和时间,糖画总是被他画得乱七八糟,这次是连圆墩子小鸡都画不像了。

兰刑看他画了半天,问道:“你想画什么?”

“画我自己。”容仪伸手指自己,“一只凤凰。”

“用法术造个模板不就行了?”兰刑说,他微微俯身,越过他的手,点了一个凤凰的图形法术,让糖画圆融自然地出现在案板上,玲珑剔透的一只凤凰,栩栩如生。

他递给容仪。

容仪接过来,抱怨说:“这样也太没意思了一些。”他张嘴咬了一口,兰刑唇边泛起一丝笑意:“那师父你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