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病房,简单询问了一下走廊里的护士,有没有看到717的病人。
个子大概187左右。
这个身高特征很显眼了,刚刚她们几个还议论过这个病人。
或许是身体不适,让他整个人显得憔悴。看上去有竟有几分破碎感。
明明周身自带生人勿进的冷漠气场,却又格外吸引人靠近。
大约是以为眼前这个女人是他的女朋友,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手往前指:“刚刚看他往电梯的方向走了。”???
贺一舟和她道过谢,然后匆忙跑过去。
电梯上的楼层数字不断下沉变化,最后停在一楼。
贺一舟乘坐了另外一部,也去了一楼。
找了一圈才在路边看到穿着蓝白条病号服的贺轻舟。
他神情恍惚,大约是想拦车,动作反应却带几分不正常的迟钝。
贺一舟跑过去:“医生让你静养,你乱跑什么。”
他嘴里一直喃喃自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贺一舟靠近了点,这才断断续续的从中听到几个字。
“江苑生日。”
她愣了半晌,问他:“你都记起来了?”
贺轻舟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一样,看到贺一舟了,找她要车钥匙。
贺一舟皱眉:“你这个状态还怎么开车?”
“可是昨天是江苑的生日,我得去陪她。”
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贺一舟用言语安抚她:“只是一个生日而已,她不会怪你的。”
“只是一个生日吗。”他垂下眼,声音很轻,像是在问自己,“只是一个生日吗?”
他缺席的,真的只是一个生日吗?
病房内很黑,灯没开。
因为医生说他需要静养。
贺轻舟却睡不着,他一直睁着眼,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他失忆后发生的事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包括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是从胳膊开始疼的,像是病毒蔓延,全身的骨头陆陆续续的也疼了。
骨头疼,心脏也疼。
他的脑子里好像放了个录音机,一直在重复播放他曾经和江苑说的那些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话来。
更加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心脏像是被人拧碎了,没法呼吸。
然后开始吐,吐到实在没东西可吐了,又开始干呕。
江苑天生不会喊疼,她难过了,也只会忍着。
人人都觉得她坚强,只有他知道,没有人天生是坚强的。
不过是因为知道喊疼也没人关心,所以久而久之,她就不说了。
贺轻舟一直都知道的,她难过了,只会将自己封闭起来,然后独自消化掉那些情绪。
从小便粗心大意的他,是在这方面,逐渐变的细致起来。
他学会了观察,观察江苑是难过还是高兴。
他说过的,要保护她,保护一辈子。
可偏偏,到头来,反而是他伤她最深。
她那个时候有多难过,听到自己恶语相向。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爱她的人,也开始对她恶语相向。
她本就悲观的人生里,又会崩塌成什么样。
只要一想到这些,贺轻舟就感觉有一种剧烈的疼痛,在依次啃噬他的全身。
他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干脆死在那场车祸里,为什么要被救回来呢。
明明不冷,身体却抖的厉害。
他那段时间吃不进东西,一直干呕。
医生说,他应该是心理出了点问题。
开始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极端的厌恶情绪。可能是车祸后的应激性创伤,也有可能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
他让贺一舟多注意一些,担心他会有自残行为。
贺一舟谢过医生以后,走到病床边,温声询问贺轻舟:“有哪里不舒服吗?”
贺轻舟不说话,他仿佛三魂六魄全丢了。
就怎么一言不发的,看着面前的虚无,眼神没个聚焦点。
他也确确实实的对自己的身体做出了伤害。
半夜的时候,他突然把输液瓶砸了,捡起地上的碎片去划自己的掌心。
贺一舟抢过碎片,问他是不是疯了。
他神情恍惚,眼神空洞:“我只是在想,江苑当时有多痛。”
他抬起手,面无表情的往伤处按了一下,伤口被撕裂。
他面无表情:“有这么痛吗,还是更痛。她很怕痛的。”
贺一舟按响了床头铃,把他的手拉过来,不让他再做出自残行为来:“贺轻舟,你冷静一点!你对她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充其量言语过重了一些,她不会怪你的。”
贺轻舟不再说话。
他侧眸看向窗外,暮色沉沉,最是寂寥。
江苑被尾随的那天,是不是也是这个时间。
那个时候她有多害怕,她给自己打电话,他却在喝酒。
他在喝酒。
他在喝酒。
他的手死死攥着身下的白色床单,因为过于用力,手臂青筋暴起,眼睛也开始充血。
喉间突然涌上来一股腥甜,他弯腰咳出一大口血。
雪白的被子被染红。
贺一舟见状,忙去把医生叫来。
护士给他打了一剂镇定,待他冷静下来以后,替他把伤口缝合上。
大致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就是情绪过于激动引发的血管破裂。
医生把贺一舟叫出去,脸色几分沉重:“病人现在需要的就是静养,保持心情平和。但就他目前的这个状态来说,他的状态是很危险的,已经处在一种精神恍惚的崩溃边缘,我建议还是尽快给病人安排一下心理疏导。”
贺一舟稳了稳情绪:“谢谢医生,真是麻烦您了。”
医生摇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医生走后,贺一舟重新回到病房,在病床旁坐下,轻声安抚着他:“轻舟,我们给江苑打个电话吧。她不会怪你的。”
听到江苑这个名字,贺轻舟暗淡无光的眼短暂的多出一抹光亮。
随即,又很快暗下来。
“姐,我现在。”他极轻的苦笑,抬眸看她,“又有什么资格找她呢,”
“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你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江苑是个讲道理的好孩子,她会原谅你的。”
“可是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啊。”这些天来,他不吃不喝,只靠输液来维持,消瘦的厉害。
脸颊都可见骨了。
他反复重复那一句:“我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不能因为她是好孩子,我就让她原谅我。”
“从小到大,因为她是好孩子而欺负她的人已经够多了。”
“我不能也这样。”
他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眼睛。
肩膀剧烈的颤抖着。
那一声哭腔从胸腔溢出来:“姐,我是不是,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贺轻舟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他没让贺一舟把自己记忆恢复的事情说出去。
贺一舟问他:“你不想让江苑知道?”
他低垂着眼,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手上的动作慢了半拍,然后轻轻说出三个字。
“我不敢。”
江苑升高中那年,每天都得补课。
放学以后直接去补习班,等下课已经很晚了。
她家里没有人去接她,但从补习班走到公交车站,需要很长一段路程。
那里没有路灯,也没什么人经过。
贺轻舟不喜欢补课,所以干脆每天在补习班外等她。
怕她肚子饿,每次都不忘给她准备一些宵夜。
有时候是他自己做的,有时候是家里的阿姨做的。
时间来不及的时候,他会直接去店里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