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韩浅在,好像日子便还有些奔头,不至于失去方向。陆元州强迫自己忙起来,不去想死去的师尊和兄弟们,更要努力不去想苍寒凌。
不能将苍寒凌和灭门一事连接起来,不然陆元州真的承受不了。
最终,江元霜终于同意出面,与此同时,许多隐世的尊者意识到这场大战的可怕性,也纷纷出手。
又花了几十年的时间,修仙界奋力反击,终于击退妖魔大军。
最后一战,韩浅和陆元州终于与苍寒凌面对面。
苍寒凌变了,他身上再也看不出曾经那个沉默寡言高冷的样子,他一身黑色长袍,眸子看过来时是满不在乎的杀气和玩弄之意。
他懒散地笑着,仿佛并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
“本来便是我错了。”苍寒凌淡漠地笑着,“我生而为妖,怎么会想去与你们修仙者获得圆满呢。星罗峰也好,你们也罢,我们从出生开始便不是一类人。”
“只以为这个,你就要杀了宗门上下所有人吗?”陆元州喃喃道,“当年我师尊带你回来,他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苍寒凌不笑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陆元州。
“陆元州,多年未见,你还是一样幼稚。”他淡淡地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是玄霜弟子,玄霜之于整个修仙界是什么地位,云天成是什么水平,我自然是最清楚的。既然是挡路石,难道不该清理干净吗?”
“那我们四个呢?”陆元州悲怆地说,“我以为我们是兄弟!”
苍寒凌看着陆元州,他又笑了起来。
“苏景泽是世家公子,你是宗主关门弟子,就连韩浅,他的爹娘也是修仙界的大人物。”苍寒凌说,“我们从来就不是一类人,就像你们只关心苏景泽,却从来没有真心在乎过我的日子是何等难过。”
陆元州怔住,他不敢相信地问,“你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
苍寒凌举起双手,仿佛整片大陆上的河流溪水都向着他涌来。
那是一场苦战。
三人修为均已到到达大尊者境界,尤其是陆元州,已经到达距离大乘期一步之遥的渡劫期,这是已经比曾经云天成等宗主长老们还要高的成就。
整块巨大的仙岛在他们三人手中猎猎作响,几近要碎裂向着人间坠去。
苍寒凌很强,他设计好了一切,打算将韩浅和陆元州埋葬在这里,他每一招都不留余地,果真像是个心狠手辣的魔皇妖尊了。
然而他又很执拗,像是要拼命证明什么事情,哪怕在错失了最好的时机,在二人联手中逐渐走向弱势,苍寒凌也没想过要逃。
他明明可以负伤逃跑的,他明明应该大局为重,为了自己想要的天下和势力保留实力,然而苍寒凌也全然不顾了。
三人从天上打到地下,一直打到最后一刻。
苍寒凌终于被逼入死地。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无力束缚自己,露出鲛人真身,红尾搭垂在崎岖的石头上,鲜血顺着尾巴滴落下岩石。
苍寒凌注视着天空,天空很像是大海,让他想起自己的家。
生命的最后时刻,灵魂想要去往最温暖的地方。
可他怎么都无法清晰地构建出妖族,也回想不起海洋的样子,反而是百年前,四个师兄弟聚在石桌边打牌喝酒的样子,反而越来越清晰。
无论苍寒凌在赤炼峰受过多么非人的虐待,只要他步履蹒跚地来到陆元州、苏景泽和韩浅身边,便会觉得心中好受一些,似乎在修仙界的日子还是可有期待的。
苍寒凌死了。
陆元州瘫软地跪在地上,几十年支撑他精神的目标已经完成,如今,苍寒凌没了,陆元州忽然也有些支撑不去了。
这些年逐渐开始胡子拉碴,没心情收拾自己,越来越沉闷少言的陆元州像是个孩子般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口大口吐血。
他感受到韩浅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独属于男人的治愈真气徐徐传送过来。
陆元州转过头,看到重伤狼狈的韩浅撑着剑,为他输送真气。
仍然和过去一样,韩浅还是没有哭,也没有表达过伤心。
他强撑着自己,直到向后摔去,被惊惶不已的陆元州抓住了手臂。看着韩浅倒在他的怀里,陆元州彻底慌了。
他抓住韩浅的手腕,不由得如坠冰窟。
陆元州已经经历过太多的生死,他知晓韩浅的状况已经到达何等危机的时刻。
“韩浅,不、不要,师兄……”陆元州没有章法地拿出自己仅剩的顶级丹药,想要喂给韩浅,韩浅已经没有力气去吃了。
他甚至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超过生命的执念。
如果他能够更聪明一些、对所有人了解得再多一些……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他更加努力,或许门派就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