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鸿剑宗在所有仙门里最强大,不仅仅是因为弟子人多又出色,更重要的是,他们有比其他门派更强的向心力。
所有师兄师姐都会真心信赖和帮助师弟师妹,师弟师妹也会尊敬爱护师兄师姐,哪怕普通弟子天赋有限而出师下山回家,在外面遇了其他出师许久的长鸿弟子,就算彼此不认识,也可以一面之缘便互相信任合作,这种信赖的向心力才是长鸿剑宗久立不倒的原因。
哪怕是看起来桀骜不驯,说话刻薄的几个世家师姐,同样也被门派熏陶感化。在魏娆声称遇到麻烦的时候,她们都毫不犹豫地给了她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只为了帮助她。
魏娆靠同门信任去残害伤人,若被轻轻放过,长鸿剑宗日后以何服人?如果她不死,日后长鸿弟子又如何在危险中互相支持,全心全意彼此信赖?
长鸿剑宗不会容忍她活着离开。
魏娆后知后觉地想明白这些,她的后背瞬间便被冷汗浸湿了。
她还在等着被逐出师门,怎么会……??
“不可能,这不可能!”魏娆双眸无神地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呢?她这一世可是抢占先机了啊,她都杀了虞念清,已经没有任何阻力,她怎么会落入这幅田地,比前世活得还不如……
都怪……都怪……
魏娆第一反应是怪虞念清,可是她早就死了,她怪不到她的头上。
……都怪孙乌木!没错,都怪孙乌木害得她这样惨!
她抬起头,慌乱地哭泣道,“慕容师兄,救救我。求你了,如果是你的话,门派一定会听的……我就是一时糊涂,我、我不想死,我还年轻……”
魏娆对上慕容飞冰冷的眸子,她不由得一颤,连哭意都缩回去很多。
她从没想到慕容飞那双漂亮阳光的眸子,竟然也能露出这么可怕的神情。
“你在装傻。”慕容飞冷冷地说,“我知道你还隐瞒了什么,对吗?”
魏娆一抖,她不知道慕容飞指的是重生还是虞念清的事情,难道虞松泽都和他说了?
重生的事情是她最大的底牌,她虽然懂的不多,但也知晓这种事情绝对是逆天行之,她虽然不知为何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也知道事关重大,或许和天道有关。
可是说了的话,她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冷汗不断地流下,魏娆不停地想着要如何才能活下来,可是她最终绝望地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可能逃不出去了。
这一切和她所幻想的完全不同。她以为只要没有虞念清,她就能万事顺利,得到她前世所拥有的一切……
她甚至没有机会在几年后的秘境里大展身手,去救阮红苓的妹妹,博取她本想得到的那一抹青睐。
她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便又一次落入了如此狼狈的局势,她甚至这一世连沈云疏都没有见到。
谁能想到,她处心积虑杀了妹妹,却又来哥哥?
凭什么她想要的东西,他们却能毫不费力地到手,凭什么?
如果她难逃一死,虞松泽也别想好过!
魏娆嘴唇颤抖着,她缓缓道,“你知道郁泽的真实身份了?”
慕容飞心中一跳,表面却不显,他沉声道,“没错。”
魏娆便笑了起来,神情已经有些癫狂。
“我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但他一定骗了你们,骗了门派!”她说,“虞松泽在人间时被我的下人打死了,他是如何活过来的,又如何易容进了长鸿剑宗,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你说什么?”慕容飞惊愕道。
他的表情很好地愉悦到了魏娆,魏娆笑道,“我从来不知有什么仙术是能起死回生的,听起来就很邪门歪道……这样想想,好大的阴谋啊,慕容师兄你可要好好查查,他配不配做这第七个亲传弟子。”
慕容飞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下意识反驳道,“自然比你更配。”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果魏娆不说,或许要使用摄魂术。可摄魂术对修为要求很高,而且比较禁忌,他不会用。
如果找别人……慕容飞想到郁泽,心里沉了沉。
这半年的时间,他已经将他当做师弟照顾,也从不觉得郁泽是个坏人。虽然理不清他如何死而复生,伪装样貌和名字的原因,慕容飞仍然潜意识信任他。
这件事他要好好想想,绝不能轻易判断,或许郁泽……不,虞松泽或许会有性命之忧。可如果他真的是坏人,那门派就要出大事情了。
慕容飞还是太过于正人君子,不懂怎么审问人,若是苏卿容在这里,或许连魏老爷穿什么颜色的褂子都能审问出来。
他只能冷冷地威胁道,“你与虞松泽之间不止是彼此的恩怨吧,最好都直接招来。你若是不愿我与你好好说,那我只能让律规殿护法过来。”
魏娆胸膛起伏,她咬紧牙关,浑身又开始颤抖起来。
她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已经尝过了律规殿的厉害,哪怕听到这个词语浑身都会疼痛不已。
慕容飞看到她已经动摇,又冷声说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等我离开,律规殿会拷问你三天,再将你治好。三天之后,你还是要说出同样的事情。”
看到她不说话,慕容飞作势转身离开。
“等等!”魏娆终于受不住了,她尖声道,“我杀了虞念清,这下你满意了吧,我杀了虞念清!”
慕容飞脚步一顿,随着这句‘我杀了虞念清’,他的大脑嗡地一声响。
他瞳孔紧缩,伸手撑在墙壁上,只觉得太阳穴针扎般的痛,意识像是在大海里翻滚。
在阴暗的牢房里,却仿佛有阳光照射而来。
扑通、扑通、扑通……
慕容飞呼吸急促,一个场景横插在他的眼前。
炎热的夏天,他来到了长鸿剑宗的外门山峰。
慕容飞过去基本不来外门,那一日却是忽然兴起,不仅去了外门,还在外门看了好一圈,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他吊儿郎当地靠在树梢上,看着下面身影在努力地练剑。
她看起来才六七岁大,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那是个瘦弱矮小的孩子,纤瘦的手臂仿佛比木剑还要细,不知是如何撑着自己努力地去练习做好每一个动作。
尽管如此,她仍然会被严苛的教习批评,因为年纪太小,身体没有力量,不论怎么努力,动作总是会变形。
教习骂她‘吃得比老鼠还要少’,于是在每次用餐的时间,总能看到小小的身影坐在角落里,含着眼泪努力地吃东西,可最终吃进肚子里的食物,总是因为她自己给自己加练的时候因为太累了而吐出去。
有一天,慕容飞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那么小,还是个很小的很小的小家伙,手上却都是茧子,因为高强度训练不长个头也不长肉。
“修炼不是一时之事,要懂得劳逸结合。”有一日,他说,“这样下去,你迟早要成剑疯子。”
小女孩吓得一抖,她抬起头,看向树梢上的他,这时才意识到树上有人。
“剑疯子是什么呀?”她问。她的声音年幼,透着一种没长大的小孩劲儿。
她不适合修炼。慕容飞没由来的想,她应该再养几年身体。
他知道她是自己日后的小师妹,因为经脉问题,被宗主放在外门磋磨。慕容飞本来对此没什么问题,可直到见了本人,才方觉这个决定太残忍。
她还是半大孩子呢!
于是,慕容飞便经常带一些高级的丹药给她,因为训练强度太大,所以给她吃了些辟谷丹,才勉强维持住她那瘦弱的小身板。
时间长了,每次慕容飞来看她的时候,她都会开心地唤他‘师兄’,声音柔软又动听,有一种像是小动物一样的依赖感,让人想摸摸她的头。
他在场景里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总觉得那会是双明亮而漂亮的眼睛。
后来,慕容飞舍不得了。
他回山峰抗议,要求他们将她接回来,可是师尊和其他长老都拒绝了他的要求。
“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师尊说,“这孩子是天生剑骨,她或许会是整个长鸿剑宗未来的领袖,我们必须对她严厉一些,确认她有在逆境中也努力向上的心性。”
“可她才七岁!”慕容飞抗议道,“她都抡不起剑,天天受伤,我看着都痛。”
师尊却叹息一声。
“她的经脉还要遭一大难……如今的痛与之相比又算什么?”师尊可惜道,“若是再早几年,或许她的经脉还有救。可惜,可惜啊……”
那时慕容飞还不太懂师尊在可惜什么,只是幸好,后来单薄的小女孩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一个孩子比成年弟子还要刻苦,还要努力地抓住自己的机会,已经证明了她的韧性和品德。
她终于被接回亲传弟子的山峰。
那一天,慕容飞以为自己才是最开心的人,结果没想到,好像其他师姐师兄也一直关注她。后来,后来……
他的太阳穴针扎一样痛,他想努力抓住那些记忆,可是记忆像是沙子般从指缝溜走。
阳光褪去了,他又回到冰冷潮湿的地下牢房。
慕容飞恍然抬起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