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心思单纯,小柳氏不再卖关子,轻声道:“你说,他是不是对阿桔动了心思?”林重九一个淘气孩子,就算比普通村里娃子灵活点,也不是多罕见的,哪就值得一个贵公子高看。二外甥女呢,上次迎面撞上时赵公子看都没看她,男女那回事,真动了心,总会露出痕迹,所以剩下的就是阿桔了。
柳氏愣了愣,跟着就在她肩头拍了一巴掌:“瞎说什么,照你说的,阿桔没退亲时赵公子就有那意思了?人家规规矩矩进退有度,可不是那种人!”
小柳氏嗔怪瞪她一眼,挪远了点才道:“行行行,就当他没那心思,那你说阿桔配赵公子如何?”
眼前浮现少年芝兰玉树的模样,柳氏沉默了。
林贤跟她提过,说赵公子父亲在外经商甚少回家,这边庄子里呢,只有赵公子跟她母亲住,家里人口简简单单,赵公子本身又有才有貌,确实是难得的佳婿。只是,人家随手就把百两银子的东西送出来了,家底得多足啊,自家哪里高攀的起?
再说,人家赵公子未必真看上阿桔了啊。
柳氏想的有些头疼,摆手道:“算了算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咱们别乱猜了,等秋后再说,不管是谁,都得阿桔看上才行。”家中长女对赵公子最不热络,显然没那心思。
小柳氏便不再多说了。就算那赵公子合适,人家没来提亲,她们也不可能主动贴上去。
吃完晌午饭,周培三口子要走了,柳氏把提前备好的新鲜花生棒子抱到车上,让他们回家煮着吃。
周家老两口都喜欢吃这个,周培再三谢过,扶着妻子儿子上车,他翻身上马,告辞离去。
林家五口站在门口目送他们,柳氏看看阿桔,想了想,没把这事跟丈夫提。
此时赵沉也刚刚用过饭,遣退下人,他懒懒躺在炕头,望着窗外蓝天出神。
半个月了,她应该缓过来了吧?
依他对林贤夫妻的了解,两人绝非攀炎附势之人,不可能他去提亲他们就会一口答应。他们一定会去问女儿的意思,而她……
赵沉苦笑,他有自知之明,阿桔肯定不想嫁他,至少现在不想。
当日在书房,碍于骨子里的骄傲,他不想在阿桔看不上他时表明自己对她动了一点心,因此不肯承认自己误会了她。愤然离去的路上,他做了周密打算,先促使孟仲景退亲,再赖定那是她为了嫁他而使出的手段,这样他便占了理,有借口娶她。她当然不会愿意,但只要他让林重九消失几天,让她知道他的厉害,她自然怕了。等她嫁进来,他对她好,时间长了她总会明白,他虽然坏,却是个好丈夫,进而得到她的心。
可那晚听她哭了一夜,他突然不想再用这种强硬的手段逼迫她。
换种温和的办法,婚前就让她对自己改观,婚后也会省很多事。
只是,如何哄一个姑娘,他还真没试过。
最先做的,是跟她道歉?
赵沉抿抿唇,七岁之后,除了母亲,他没有跟任何人道过歉。
他难以想象自己站在她面前,在她冷淡的目光下开口赔罪,却换来一句无情嘲讽。
只是不道歉,他在她眼里便一直都是一个纨绔子弟,她不可能改观。
赵沉有点头疼,抬手揉弄额头,最终还是坐了起来,穿鞋下地,去了书房。
既然说不出口,就写信吧。
铺纸研墨,少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默默遣词造句。
日光渐渐东斜,门外忽然传来陈平的声音:“少爷,该用晚饭了。”
赵沉一惊,抬眼看向窗外,才发现天色已暗。
他看看桌子上的纸,顿了会儿放下笔,将纸揉成一团,丢到一旁的废纸筐中。
他心中有事,又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难免露出了端倪。
宁氏好奇地问他:“怎么愁眉不展的样子?听陈平说你一下午都在书房?”
赵沉看看母亲,最终还是放弃向母亲取经,在阿桔那边未有进展之前,他不打算让母亲知道。
“最近有笔帐出了问题,一直在查账。娘别担心,已经忙完了。”赵沉笑着给宁氏夹菜。
宁氏没有怀疑,母子俩如往常一样用了晚饭。
饭后赵沉陪宁氏在庄子外逛了逛,送宁氏回去后,转身又去了书房。
柔和的灯光一直亮到半夜才暗了,窗子上的人影也随之消失,脚步声响,赵沉揣着信走出门。外面漆黑一片,夜空繁星璀璨。他仰头凝望,忽然有些想笑,他想过建功立业,想过报仇雪恨,唯独没有料到竟会有这样一天,为一个女人为一封信,夜不能寐。
院子里飘散着清幽的兰花香,赵沉脚步渐渐变慢,接过陈平手里的灯笼,示意他退下。
陈平低声应是,转身去了,快绕过走廊转角,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自家少爷背对着他站在花圃前,不知在想什么。
陈平摇摇头,收回视线。
他走后不久,昏黄灯光里,赵沉俯身,目光缓缓扫过一朵朵兰花,神情恬静专注。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赵沉再次领着陈平出了门。
今日林贤又亲自送林重九过来了,为他贵重的生辰礼道谢,赵沉从容应对,寒暄片刻目送林贤离去。
林重九悄悄跟他抱怨:“我娘把赵大哥送的玉佩收起来了,说是怕我不小心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