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师,那是你朋友啊,好帅哦,”刚转正没多久的实验室助理是个喜欢帅哥的小女生,她一边往旁边看杨上臣那一桌一边悄声说,“真没看出来,宋老师竟然还有这样的朋友。”
幸梦瑶用着惊叹的语气道出了宋安年和杨上臣完全不是一类人。
一个是沉浸于学术研究中的医学博士,生活中被各类实验和书籍论文充斥,一个不用说,光看,那纹身,那眉眼间不拘一格的桀骜,宋老师怎么会有这种朋友呢?
“初中同学。”宋安年克制地解释与杨上臣的关系,好像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他和杨上臣只短暂地在一起过,宋安年用湿纸巾擦镜片上的雾气,纸巾是湿的,镜片擦干净了,但是残留了一道一道的水渍,他固执地一直擦着,心思完全没在这上边,他有时候回想起那时候与杨上臣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有一种不真实的处于梦境中的朦胧感,好像发生过,又好像是从别处得来的故事。
直到他再次看见杨上臣,他呆呆地看了对方很久,他十分清楚自己愣住了,可别人可能不太容易看出来,他总是一副不太好接近的冷淡模样。
差点,就没认出来。
没能将眼前这个眉眼桀骜甚至还带着零星戾气与嘲意的男人,和当年骑着小电动车在前头挡风又挡雨的单薄少年联系到一起。
如此一般,恍若隔世。
“宋老师,”幸梦瑶喝多了,靠在宋安年的肩上,“你说,为什么没有一个姐姐来爱爱我呢?”她挥舞着双手,手指乱抓,十分难过的样子。
对面正好是幸梦瑶的学长,硕士学校的师兄,他呷了一口酒,说:“她喜欢女的。”
宋安年:“”
幸梦瑶把手摊在宋安年的面前,十指修长,指甲也修剪得很干净,“为了姐姐,我连美甲都舍不得做呢。”
宋安年纹丝不动,清秀的眉毛皱了皱,“研究院本来也不允许做指甲。”
严肃的宋老师让幸梦瑶醒了一半的酒意。
其他人憋着笑,宋安年读书的时候在认真读书,也没和异性同性有什么亲密往来,很多事情他都不懂,或许懂,但因为没亲身经历过,他一时间没能联想到那种事情上面去。
“宋老师,找个对象吧,真的。”
宋安年:“”
鼻尖上突然出现一点儿凉意。
宋安年伸手摸了一下,是水,他仰头往黑漆漆的天幕上看,眼皮和脸上也感觉到了凉意。
“下雨了!”
随着不知道是谁的一声呼喊,板凳桌椅也紧跟着在地上拖动起来,老板娘也从里头出来,安排着人手赶紧搭棚子。
宋安年随之站起来,他戴上眼镜,“不早了,我还有一个结论报告没写完,先走了。”
见宋安年要走,其他人一脸失望,“啊,宋老师又早退啊。”
“宋老师连酒都没喝,宋老师不爱我们了。”
“因为幸梦瑶开黄腔吗?”
幸梦瑶又伸手,咂咂嘴,感叹道:“哎呀,没指甲,没指甲,就差一个姐姐了。”
宋安年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
“下次再聚吧。”宋安年有自己严格的作息时间安排,加上杨上臣的突然出现,让他心里有些乱,他估计今晚会比平时要晚睡,所以想要早点回家休息。
“好吧,宋老师再见。”幸梦瑶挥挥手。
宋安年点点头,拿着手机和车钥匙去路边找自己的车。
雨还没下很大,宋安年在路过杨上臣那一桌的时候明显加快了步伐,他看见自己的车停在不远处,走得越发快了起来。
边走边就开了车锁,车灯亮了一下,宋安年听见自己身后的脚步声。
“宋安年。”杨上臣声音低低的,有些委屈,有些不满,“你跑什么?”
宋安年脚步慢下来,走了两步,停住了,他缓缓转身看着杨上臣。
初中那会儿,杨上臣只比他高一点点,现在已经比他高出大半个头了,他不像宋安年总是规规矩矩地穿着正装或者工作服,黑色的滑面运动服在夜晚里反着淡银色的光,他直视宋安年,不闪不避,宋安年却先招架不住了。
“我喝酒了,你送我回去?”
宋安年不开口,只能杨上臣先开口说话了。
“我们不顺路。”宋安年立刻拒绝,在他话音落地的那一秒,杨上臣眼神变得晦暗不明。
委屈的小豹子冲猎物亮出锋利的爪子和猎齿,“我跟你说我住哪儿了你就不顺路?你怎么这么别扭呢宋安年,你躲着我,你从那时起就躲着我,高中你跑去外地,大学你选一个我肯定不会读的专业,毕业你钻进我连插手都别想插|进去的单位,宋安年,你说的,你说如果还喜欢,肯定会主动的,你做到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对宋安年是喜欢居多还是年少未能圆满的不甘心居多,如果真喜欢,他这几年,其实也没那么想念眼前这个人,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宋安年离开,他立马跟着走,他说这些话,不受他自己控制。
宋安年冷静地听着杨上臣的控诉,他镜片底下冷淡的眸子始终冷淡,“过去的事情,不必再说。”
过去的事情?
杨上臣磨了磨后槽牙,“你他妈是不是忘记了你自己曾经怎么说的?你说”
“杨二!“宋安年打断他,语气凛然。
“你叫我什么?”杨上臣眯起眼睛。
杨二都是那些没怎么和杨上臣熟悉交心的人叫的。
“杨二,”宋安年不为所动,“当年我们太年轻了,说的话做的事情都不应该当真。”
换成别人,杨上臣就信了,可宋安年是什么人,他自懂事起,就不会说自己做不到的话。
宋安年还是在躲,他不愿意,但为什么不愿意,杨上臣不得而知。
现在,还不是时候吗?那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
宋安年的视线在杨上臣的脸上流连了一瞬,毫不停顿地转身离开,上了车。
不拖泥带水地干净利落,是宋安年的风格。
杨上臣在他眼里,好像成了迫不及待想要甩掉的麻烦。
夜色里,杨上臣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他抖着手从兜里掏出来烟,打火机捺燃了烟,烟雾缭绕的,他缓缓在马路边上坐下来,想到了宋安年当年坚定又专注的说“我不怕”时候的样子,鼻子一酸,险些落下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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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安年请假了,请假一周,理由是生病,单位派出幸梦瑶拎着果篮以表慰问,并希望宋安年可以早日康复回归岗位继续为国家为社会发光发热。
但这不由宋安年做主,他一般不生病,好几年没生过病了,一生就停不下来,昏昏沉沉地烧了大半夜,早晨冷得打寒战,现在将将过十一月,这么冷是不正常的,他踉踉跄跄地从柜子里翻出体温计。
40。
一个恐怖的体温。
本着适当发烧身体可以自愈并能提高免疫力抵抗力的原理,宋安年洗了澡,喝了不少热水,请了假,送走幸梦瑶,倒在床上休息。
他很久没这么安然地休息过了,他不知道躺在床上看十点钟的太阳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凌晨两点的北城是何模样,宋安年像是一台定时定点运作的机器,只不过此时进入了休整期。
晚上再醒来的时候,体温降到了383,肚子里空得令人难受,他起床在厨房随便煮了点速冻水饺,吃到一半接到了宋胥年的电话。
“你生病了?”
“幸梦瑶告诉你的?”幸梦瑶是宋安年高中的学姐,大两届,后来经不住宋安年接连跳级,幸梦瑶中间考研两战才上岸,现在在研究院,宋安年还是幸梦瑶的前辈。她开朗活泼的性格很受老爷子喜欢,还在他家蹭过不少饭,幸梦瑶很喜欢宋胥年,特别是宋胥年一本正经地回应她的黄腔。
“嗯,”宋胥年距离成年不远了,嗓音低沉,“盛嘉书说要来看你。”
“不用了,”宋安年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台上的几盆兰花,咳嗽了几声,“晚上冷,你们明天还要上课,让小书多穿点,他身体不好。”
宋胥年低低地“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宋安年默然很久。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外界很多事情都充耳不闻,同个圈子的二代他自然也不关心,吸引力还没有一个成功的实验大。
但杨萧和周时旬的事情闹那么大,宋安年再充耳不闻也还是多少知道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