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发现自己竟会这样懦弱,懦弱到好像没有勇气去证实这段时间让他每每想到都痛苦的猜测。
即使已经昭然若揭。
他最终深吸一口气,戴上耳机,打开了平板上的视频。
视频是宋新在桃溪湾录制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堂屋里,用一口浓重的方言口音讲述了十七年前的冬夜,发生在桃溪湾一户农家的旧事。
“那个画画的姑娘在我们村里住了大半年,一直住在陶家媳妇那里,两个人关系很好,巧的是两个人都怀着孩子,还同一天生,我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陶家婆婆找我和村里的刘婆帮忙接生。”
“陶家媳妇生下的男孩不足月,刘婆当时就说这孩子可能不好养活,我记得清楚咧,这娃娃右手手腕上有一大块红斑,陶家媳妇和婆婆肯定不会搞错的。”
“唉,可惜画画的姑娘生完孩子没多久就大出血,我们把她往镇上的卫生室送,还没到她就没气了,我也是后来听说那个姑娘和孩子被家人接回去了。”
“但后来我发现陶家养的孩子右手上没有红斑,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怕自己记错,专门找刘婆问了一遍,她说她也记得陶家的孩子手上是有胎记的,我们才知道陶家人悄悄把两个孩子换了。”
“刘婆前些年走之前,和我说过好几次这个事,说心里不踏实,我也不踏实呐。”
“真是造孽,本该在城里长大的娃,在我们这个山疙瘩里长大,他妈妈在天上看着该有多难过。”
……
林钦禾关掉视频,闭了闭干涩发红的眼睛,手指颤抖着攥紧,指甲狠狠刻进掌心,用力到骨节发痛。
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设想过无数可能,也曾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过人性,可得知荒谬真相的此刻,他还是感到怒不可遏,强烈的恨意和愤怒如燎原大火,几乎要灼伤五脏六腑。
他对那一家人不可饶恕,对他们拙劣不堪的自私卑鄙无法饶恕。
对那两位目睹一切的老人无法饶恕,既然良心不安,为什么还是选择虚伪地沉默?
他甚至对自己身边这些人也无法饶恕,为什么这么多年,方家两位老人,杨争鸣,他的母亲罗徵音,这些看起来对方穗念念不忘的人,为什么从来没有回到方穗最后生活的地方看看,看看那个被遗落的孩子?
但紧随盛怒的是无尽的痛苦和悔恨,记忆像铺天盖地的大雪将他席卷淹没,每一片雪花都像锋利的尖刀,在他的心脏上绞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