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摇了摇头。
盛愿又问:“你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
对面的人嘴唇一开一合,机械道:“可能有两个月了。”
“我叫盛愿,你叫什么啊?”
“林停。”
盛愿以前远没有后来那么沉默寡言, 再加上被关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能找到一个同伴也是慰藉,于是坐在地上跟对面的林停说了一下午的话。
林停今年也是十六岁, 三级腺体携带者,未分化, 跟盛愿的情况一模一样。
“你就没想过逃出去吗?”盛愿说。
林停嘴角自嘲般勾了勾,脸上没有任何笑意:“逃不出去的。”
盛愿以前读过许多书,人家用小勺子都能挖地道,凭什么他不行?他觉得可以从房间里的厕所下手,那里从外面看不见,就算每天往外挖出半米,迟早有一天他会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林停平静地对他说:“头顶有监控。”
盛愿听了他的话往头顶上一看,天花板的四个角落果然都装了电子眼,无死角地全方位监控,镜片闪着冷冷的蓝光。
盛愿收回了视线,继续琢磨着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两个十六岁的男生有许多共同话题,甚至聊起了从前,林停的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意,他被关在这里两个月都不见天日,皮肤有一种久不见光的苍白,笑起来侧颊有两个很明显的酒窝。
两人的家居然都在南区,甚至靠的很近,盛愿知道林停以前喜欢打篮球,学习也很好,三级腺体的优异感是与生俱来的——他们确实生下来就高人一等。
可是盛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因为他们卓越而稀少,就能理直气壮地忘记尊敬、平等与谦卑吗?这难道不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道德品质吗?
而现在或许正是因为“三级腺体”才给他们的人生带来不期而至的灾祸,又能怪的了谁呢?
毕竟“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注】
盛愿看着林停皱眉说:“你一定要多吃东西,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林停轻声缓缓道:“想到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多久,我就觉得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但是又恐惧死亡,每天都浑浑噩噩地活着,食不知味。”
“刚来的时候我也想一死了之算了,”盛愿格外认真地说:“可是活下来才有希望啊,我们都有三级腺体,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
林停贴在玻璃上的苍瘦五指慢慢收紧,对盛愿笑了笑。
——盛愿,我们可能没有那一天了。
林停在这里住了两个月,看到了许多黑暗而残酷的东西,他知道分化之后的人都没有再回来,应该是……死掉了。
不过这没必要告诉盛愿,现在的状况已经够糟糕了,何必给他再添一分绝望呢,他是那么地想努力活下去。
吃过了晚饭,盛愿躺到了床上,双目无神地怔怔看着天花板,瞳孔逐渐涣散失焦。
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见到父母了。他们知道自己失踪了一定很担心,会满天满地地找他,这两个周过得应该跟他一样,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少年盛愿鼻腔一酸,闭上眼睛想:好想家啊。
楚徊站在监控室看着E区03房的监控,看见某少年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仔细看好像还在微弱地发颤,他忍不住皱起眉——这小崽子又犯什么毛病了?
楚徊想了想,走出了监控室,坐电梯到地下二层,走到E区盛愿的房间,隔着玻璃板近距离地注释他片刻,终于确定……盛愿是在偷偷地哭,不敢出声的那种。
楚徊不由自主想:“这是想家了?”
他知道盛愿的家人对他很好,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书香门第,盛愿跟他家人的感情应该很深厚,这样猝然生生割舍,会感到难过和思念也是人之常情。
楚徊站在门前看了他片刻,无声无息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