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覆舟 串串草草 3270 字 2022-08-25

荷鲁斯之眼的三角两端是巴掌大小的电子显示屏,上头有星座的符号:金牛与射手。

按照正常猜测,他们要两两进行西洋棋比赛,胜者能够救下自己在白鲸号上的至亲之人。根据电子显示屏上的星座符号,首先被安排进行对决的是唐抱青和汉娜。青年自嘲地笑了笑,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个小姑娘原先对他格外有兴趣,少女心事遮掩不住,还主动攀谈了不少阿加莎的小说,然而最后又是被他戳穿了阴谋。现下倒好,这背后主使者可恶趣味,让他们之间互相残杀。

四个人都要站在房间里围观,那未免也太拥挤。最后苏秦嬴和陈昕敏把两人都检查了一遍,确定身上没有任何凶器以后,单独留下了这两位被指定的对决者在房中进行象棋比赛。其他人回到了一层大厅,盯着电视的监控以防会有什么变化。

傅十醒找了一张单人沙发,踢掉了拖鞋整个人窝进去。不知道怎么,是山庄本身偏僻靠山阴冷,还是空调开得太过,他甚至要扯一张薄毯把自己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只露出一颗脑袋和一点掖着毯缘的手。

其实他觉得很累,在欧彼昂山庄的这几天,过多的情绪和信息灌入到脑子里来,甚至结识和接触这些人对他而言都是一种负担和压力,更不要说一直在这种分合猜忌的环境下头。幻觉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包括昨天晚上还突然惊醒,看见窗子外头下着红色的血雨。

更令他觉得沮丧挫败的是,他根本没能得到多少关于傅雪竹的事情,除了从苏秦嬴嘴里那淘来的一点信息。这个庄园主轻易地让他上了钩,从头至尾一直抱着未知的目的把他耍得团团转,时不时抛下一点饵,巴甫洛夫一般。

现在连周馥虞都被自己牵扯了进来……西洋棋这种高智商游戏,傅十醒这颗坏掉的脑子怎么可能玩得下去。虽然从官老师那儿继承了母亲的西洋棋,但是他只是拿回来后努力学习了一二。周馥虞是答应了教他,但是近期两人都没那个闲情逸致,自然事情也就搁置了下来。

傅十醒缩了缩肩膀,闭上双眼催眠自己进行放松。电视机上的黑白录像不是实时监控,反反复复也就是那几段,并没有什么一直盯着的必要。在其他人下棋的时候,他觉得并没有什么好紧张的,自己也不像唐抱青那样懂这些推理观察,不是做大侦探的料。

“小傅,喝点水吧。”

“谢谢。”

他昏昏沉沉快睡着的时候,苏秦嬴给他递了一杯东西过来。傅十醒抬手接过来,抿了几口,甜的橙汁,带一点香精味。只是这玩意也没能让他提神醒脑太多,听着其他三个人讨论,电视上放得又是重复的,很容易就又困乏了,头一歪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唐抱青和汉娜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进去的是陈昕敏和许卫平。傅十醒揉了揉眼睛,看见监控录像总算发生了变化:谢无相和汉娜的父亲变成了彩色的。

汉娜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加上傅十醒本身就不熟悉也不亲近这个女孩子,于是主动开口问了唐抱青方才的过程。

唐抱青答:“平手。在房间里可以随意交谈,透露自己下一步要怎么走也没关系。只是棋盘可能有感应,或者房间内有实时监控,假若有悔棋意图的话,电子屏幕会变得全红表示警告。而且……根据我们最后出来的结果看,平手能够让双方都获利,两人都能活下来。”

傅十醒缩回了沙发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山庄主本人对取人性命这件事情本身的意欲倒不是很大,还是恶趣味地喜欢把人当成动物一样关在笼子里,吊下一块肉,做豹房厚照。

每一个游轮上的人,都与山庄里的相联系。电子监控上显示的是七人,原先进入山庄的也是七人,恰好一一对应。可是现在吉娜去世了,外交官夫妇又是两人,那么不出所料的话,汉娜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救下父母中的其中一个。

还讲究善恶有报风水轮流呢。

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随手从旁边的小桌上拿过一本书开始消磨时间,也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唐明皇传》。唐玄宗李隆基,铁腕权倾,虎毒不食子,太子父赐死。傅十醒看着略微有些不舒服,合书抬头皱眉,视线恰好对上苏秦嬴。

坐在他对面的青年瞥了一眼书籍的封面,淡道:“这本书是许老先生落在这儿的。”

傅十醒愣了一下,脑海里回想起和唐抱青一同闯入许卫平房间的那个夜晚,以及后续在占星台和苏秦嬴的聊天。一个隐秘的猜测逐渐产生雏形,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感觉不必要说出来。

电视屏幕突然转为了雪花,三十秒后,重新恢复了显示,许宁的监控片段变成了彩色的,却也只有许宁变了。

陈昕敏先一步从地下室里走了出来,表情并无任何大波动,还是平日中那样温和恬淡的笑容。只是傅十醒总觉得还是稍稍有些不一样,直觉让他觉得陈昕敏身上有一种脱胎换骨的……喜悦。

她落落大方地坐到沙发上,给自己泡了一杯红茶。后跟上的许卫平神情倒是复杂,久久凝视着优雅端起骨瓷杯子的女人。他们的反应根本像是倒转了过来,输家和赢家同监控上显示的截然相反。

许卫平缓缓开口:“你故意在最后一步上输给了我,陈小姐。”

陈昕敏笑了一下,伸手把垂下来的一缕碎发掖到尔后去,把一杯茶推到许卫平的面前:“我一直都想当一个好妻子、好母亲的,但是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像看起来的那样,不是吗?”

经由这几日的相处,傅十醒也觉得陈昕敏是个贤良的女性,温柔贤惠得甚至有些过头。即便在所有人都指责她的时候,还依旧承担下了大部分的家务工作,甚至没有反驳过太多重话,也没有把矛头和责任推卸给其他人,这种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忍气吞声。

他不清楚陈昕敏和自己的丈夫背后的相处有什么秘密,可是她选择了手刃配偶。大抵还是一个道理:人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亡。

现在只剩下他和苏秦嬴还没有进入房间了。傅十醒深呼吸一口气,抖落身上的毯子,穿上拖鞋往地下室里走。长期处于地窖低洼,又缺乏光照,稍稍还有些森冷。苏秦嬴打开了手机的电筒从后面跟上来,一只手扶到傅十醒的腰上。

他下意识地颤栗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把手往后背,意图拧断来袭者的手腕。

苏秦嬴仿佛预料到一般,却也没有一点闪躲,轻轻叫了一声“小傅”,拍了拍他的腰,让他往前走。微微有些紧张起来的神经因为熟悉感而放松了下来,眼前灯影绰绰,外头是灌满死水的黑,风干肉吊在头顶摇晃,酒液发酵的气息浓郁灌鼻。那一方发光的豪华棋室与外头的腐朽气息格格不入。

当他们进入房间前,还要与吉娜的尸体擦肩而过。那具尸首已经被收进了一直巨大的白色麻布袋中,托得地下室的干冷通风,在匡州的酷暑里也没有发生巨人观式的腐败。虽然看不见模样,但回想起吉娜死前的模样,傅十醒不免还是有些反胃。

进入棋盘间后,苏秦嬴很自然地把门随手掩上。对照着墙壁上星座图标入座,傅十醒执先手白子,而苏秦嬴则是黑方,也不知道究竟是无意巧合还是刻意安排,隐喻着契合上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