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终于撩起眼睑,施舍了他一眼,毫无兴趣。
那时候韶华刚生病不久,母子二人生活虽苦,却还没有磨平杜鹃的脾性。男孩莫名其妙的好胜心一起来,逼得他非和少年交上朋友不可。
那就首先开始交朋友的第一步……示好。
离傍晚还远,空旷的平台上只有少年一人在晒太阳,并没有护工在看着。杜鹃眼睛贼溜溜的一转,有了坏主意,问他:“我带你下去玩好不好?”
这次少年回答了他,干脆利落的说:“好。”
说干就干!男孩缺少管束,自然不知天高地厚,二话不说推着轮椅往下走。
刚把轮椅推到坡上,杜鹃就后悔了。男孩瘦弱,而轮椅笨重,更何况轮椅上还坐着一个比他高大的少年,他要使上浑身的力量才能控制局面,可男人的骄傲折磨着他,不许他中途反悔把少年带回平台上。
再说,他也弄不上去啊。能不失控滚下去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了。
杜鹃一个人可以在土坡上蹿下跳,扶着轮椅却寸步难行。他时而站在轮椅上方拖着减速,让轮椅朝坡下缓行;待体力不支又转到下方,推着轮椅倒退着走,以便控制速度,不多时便把自己忙得满头大汗。
可这是一场堵上了他的尊严和少年的性命的探险,稍有差池定会让少年摔得头破血流,一头栽进湖水里。杜鹃瞥过他残破的身体,咬紧牙关不允许自己出状况。
他从未觉得这面缓坡这么长过,待他跌跌撞撞的把少年带到湖边时,自己已经丢了半条命,连吃奶的力气都花光了。
从始至终,少年的表情冷峻,哪怕轮椅轧过石头时险些倾覆,他的眼皮也懒得弹动一下。
“你看,就跟你说水很浑,还有蚊子吧,”杜鹃一屁股坐在杂草上,气喘吁吁的指着湖面说,“让我歇歇,不然我可没力气把你弄上去了。”
轮椅离湖水只有咫尺之遥,轮子下的草坡不平整,少年的身子稍微一动,地心引力便有拽着轮椅横冲直撞往下跑的冲动。而无畏的少年用双臂撑着轮椅的扶手,朝水面探出身子去。
“别看了,就有几条灰突突的小鱼,没什么好看的。”杜鹃拽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拽了一些,少年白色的袖口上留下一个泥巴手印。
“对不起!”杜鹃连忙帮他擦,可是越擦越黑。
他匆忙停手,心有余悸的抬头观察少年的脸色,还好,他似全然不在乎这身衣服。就跟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一样。
“咳咳,”杜鹃觉得自己又脏又臭,识趣的放开他,离他远些。
他掂量着两个人的交情,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啊?”
可惜少年还是不理他,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于是杜鹃只好自顾自的说:“我叫杜鹃,杜鹃花那个杜鹃,好不好笑?”
又说:“也不知是哪个算命先生说我八字不够硬,起女孩名比较好养活,害我一直被同学嘲笑。”
他扭头看少年一眼,脏兮兮的脸上带着笑,说:“还是你比较好,没有笑我。”
……
两个人相识的第一天,杜鹃一直在唱独角戏。
少年离他所向往湖水已经很近了。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旁边那个聒噪的男孩一直紧盯着他,逼急了还会抓他胳膊。
“呀!你们怎么在那?”是发现他们的护工在尖叫。
她惊慌失措的跑下来,一把推开杜鹃,将少年护在身后,防备的问:“你是什么人?”
“我……”杜鹃张口结舌,他想说他是少年的朋友,但少年恐怕不会承认,毕竟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真是的!院里管理太松懈了,什么人都往里放!到时候真出了事故还不是我们担责!”护工嫌恶的看着这只来历不明的泥猴,一看就是没什么教养的野孩子,喋喋不休的向赶来支援的同事抱怨。
“我妈妈在隔壁的医院住院,”杜鹃小声解释:“我见他每天在上面看水,好像很想去水边,就带他下来了。”
护工狠狠的剐了他一眼,忍住了什么话没说,斥责道:“那你就好好在医院呆着!别来这里惹麻烦!你不是他亲戚,不准擅自带他行动!”
一群人心有余悸的护着少年上坡,选择性忽视了这只不慎闯入的泥猴。刚刚杜鹃一个人就能办成的事,他们三个人还搞得手忙脚乱,现场足够拍一支紧张的救援纪录片。